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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舍弃整齐排列陶制人俑的第一、第二龛洞,直接进入第三龛洞——除了显眼的几匹半人高陶马外,四处散布着为数众多的陶牛、陶羊、陶猪;靠墙内侧有张长度尺馀的漆木矮几,她放下呼嗤呼嗤。

  “就是在那儿找到小木鸭的。”

  呼嗤呼嗤蹬地跃上矮木几,冷不防连打了两个结实的喷嚏,扬起几上的尘灰,一片白雾茫茫。

  司马蒹葭皱皱鼻头、忍住痒意,拿出手绢揭去飘浮的尘粒,见呼嗤呼嗤本能地抖动身体去除毛发上堆积的土尘,赶忙用手绢捂盖口鼻,声音闷住地说:“呼嗤呼嗤,你这样会越弄越糟的,别抖了……”话还没说完,眼前满布尘雾,哈啾!她也忍不住了。

  涕泪齐下,她一边拭泪一边吸鼻,哀怜地拜托不断喷嚏中的狗儿:“你还是在外头候着,我帮你找快些。”

  呼嗤呼嗤被唤到龛洞口坐好,期待的眼神直盯着在洞内走动寻找东西的司马蒹葭。司马蒹葭弯身捡起一个东西,用手布拭去外面的灰尘,回身对耐心等待的呼嗤呼嗤嫣然一笑,把东西抛向它。

  呼嗤呼嗤一个原地跳跃,接了个正着。有默契!司马蒹葭对它眨眨眼,返身专心察看是否有自己还未见过的陶俑动物。但似乎除了刚才找到的陶制猫头鹰外,并没有其它特别的动物了。

  她有些失望。还好不算空手而回。盗墓人的另一条不成文规定绝不可空手而回。也就是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开启了她搜集陶制动物的契机。

  幼小时进入墓室,父母基于不可空手而回的规定,就随手捡了只陶羊给她,那只陶羊成了她第一个拥有的玩意儿;接着她要了另一只陶羊,让它们有个伴。慢慢的,她所拥有的动物增加了,它们成了她的玩伴。

  再拿个陶猪吧!司马蒹葭偏头斟酌。小一点的陶猪比较适当,当作那一圈陶猪添了小猪仔。她避免碰撞、小心蹲下,仔细挑了一只造型质朴、圆滚滚的小陶猪;起身,拍去手中的土尘,临走前,还有一件事得做——她走回墓穴前室,穿过连接前、后室的甬道,原本只是隐约的异香转浓,耸立眼前的是散发香味来源由数目惊人的竖木并列而成的椁墙——“黄肠题凑”,西汉王侯阶级独有的墓具。

  司马蒹葭取出腰间的小皮囊,神情虔敬地将酒淋在地上。“诸多冒犯,务请见谅。”这是司马家的规矩。

  每回挖掘甬洞时,她都刻意避开墓穴的后室,也就是停放棺椁的地方,以免对墓穴主人不敬;离去时也必然仔细填实甬洞、恢复原状,避免惹来其馀盗墓贼,造成难以复原的伤害。

  循着月色,就着清风,不受黑暗影响,司马蒹葭带着呼嗤呼嗤轻松缓步走向藏身密林的骆驼处,脑袋里计画着下个目标。待她将一切复原,下个目标该去何处踩点?这阵子不宜离开远行,扬州附近应该还有许多前朝古墓。

  忽而,林间一闪而过的灯火吸引了她的注意——直觉地,司马蒹葭伏低身子,对呼嗤呼嗤下了停留原地的命令,悄然无声地潜近闪烁灯火的地点。

  摇曳的灯火下,清楚看到地面上有个坑洞,洞边守着两个男人——落腮胡壮汉及身材中等、二十出头的黄脸光头,两人突然一致动作起来,自坑洞口拉出瘦小的老头子;瘦小老头子不知说了什么,落腮胡壮汉脸色暴烈扭曲,快速张合的口劈哩啪啦的咒骂。

  司马蒹葭眼神溜溜一扫,蹙了眉,屏住气息,她挪近些侧耳倾听——“大哥,这可怎么办?咱答应大老板明天给他几个鲜货瞧瞧。”黄脸光头紧张得不停搓手。

  落腮胡壮汉爆出成串诅咒:“他奶奶的,真是背到家了!还以为可以大捞一票,竟然被人踩过了!”

  “这……我话……还没说完。”瘦小老头子温吞吞地开口。

  “操!就算你一个屁给我分三次放,臭还是臭!”

  司马蒹葭猜得出瘦小老头子接下来要说的话——“点是被踩了,不过,底下的东西可多着。”老头子戏剧性地停顿,凸出的眼珠子发散贪婪之光,声音因兴奋而沙哑:“价……值连城呀!这……回,咱们是发了!”

  落腮胡大汉巨大的手掌用力拍上瘦小老头子。

  “你这老头放屁还真分段,要人玩!去!!还不快去把东西给我搬上来!”墓穴被人踩过这事已不重要。

  老头子发出嘿嘿笑声,瘦骨嶙峋的手指紧抓着皮革袋。落腮胡壮汉、黄脸光头快速交换视线,眼神热烈地集中在沉甸甸的皮革袋。

  “拿来!”

  落腮胡壮汉伸手就想抢过皮革袋,老头子保命似地牢牢护着,嘟嘟嚷嚷喊道:“咱打个商量、打个商量!老头子我干完这票就不干了,这回你多分我些,行否?行否?”

  落腮胡壮汉听了停了动作,黑着脸,眼神闪烁不定“行!你把东西先给我。”

  老头子迟疑着,心里另有计较,他颤抖的手指扯开皮袋口,让他们能看见里头的东西——一对巴掌大、闪耀刺眼金光的金龙。这么大一块金子真可谓价值连城。

  落腮胡壮汉跟黄脸光头看得两眼发直。

  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头子声抖抖地对落腮胡壮汉说:“这东西我先留着,等事情完了再交给你处理。”

  “你这是信不过我?”落腮胡壮汉黑沉的脸闪过一丝蛮横。“好!东西你留着,我不跟你计较,先把事办妥重要。”他粗鲁的一把揪起老头子往坑洞口推。

  “大哥——”黄脸光头疑虑地出声,落腮胡壮汉怒目一扫,他乖乖地闭上嘴。

  就在老头子转身下坑的刹那,司马蒹葭看到了落腮胡壮汉眼中的杀机,她永远忘不了那辉映灯火、失去人性、血红狰狞的面孔。

  她骇然瞪眼,怕自己发出声音,直觉反应地捂住口,颤抖的冰冷由头顶窜至足尖他双手合握铁铲猛力朝老头子头部敲击,一下二下又一下!

  司马蒹葭紧紧合上双眼,无法目睹那血液奔流、脑浆四溢的凄惨景象。一声一声的敲击深深传进脑中,赤铁与肉体交击的声响,怎样也逃躲不了,成了近乎永恒的煎熬,她恐惧地低首用力覆盖双耳——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冻结的身躯抗议抽痛,她才不得不鼓起勇气,放下僵硬的手臂,深吸一口气,迟疑缓慢地挪移视线……突然变得冰冷死灰的月光下,姿态怪异扭曲的躯体仰躺在地。咬住下唇抑止到喉的惊呼,她快速地避开眼,努力将注意力转向剩下的两人,落腮胡壮汉正与黄脸光头汉子拉扯——“……你下去,我在上头守着。”壮汉说。

  黄脸光头汉子脸上有掩不住的恐慌,却不敢直接拒绝,颤抖着嗓音:“老……老大,我……我我……”用力吞咽一下,“你……不会像对……对付老头儿那样对对……我吧?”

  “我不容许二心存在,死老头还敢跟我讲条件论价钱!只要你乖乖替我办事,该给的绝不会少!”

  他骗人!

  她可以感觉到他话里的冷酷,他已经杀了一个人了,不在乎杀第二个。

  司马蒹葭一步一步往后退,她害怕看见即将发生的恐怖画面,她必须离开!

  我只是预见了死亡,不是我咒死他们的!

  ——我只是看见了。

  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我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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