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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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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芹拿了钥匙,上去几个台阶,托起一扇破门上挂着的大锁,把钥匙捅了进去。铁锁动也不动,里面锈死了,扭动半天,她才转开它。 “小姐,慢点儿走。”推开破旧的大门,她扶起身子虚弱的主人,一步步走进去。 她站在杂草丛生的院里,没有似小芹想象的痛哭失色,反而一片神色淡然,只是转头定睛瞧赡着这年久失修的房于,半晌,才叹了口气。姐你看,槐树上不走开了几朵小白花吗? 恍偬的记忆深处,有个懂事的女孩指着院里槐树光秃秃的枝条这样说。 现在,槐树上真的开了小白花,小小的,香气淡淡的,可是她却再也看不见了。 应天!应天!应天与北京相隔十万八千里,失明的妹妹即便想飞鸿过来传情达意,也无法做到啊…… 更何况,她已经认为她亲爱的姐蛆在一次风寒中死去了呢? 她抬头看看温和的太阳,眼角又渗出了泪。 杜微死了,杜微三年就死了,所有的邻居都这样说。 为什么他还要回来呢?在等待中一次又一次失望而漫长的日子,他音信全无,却在突然间贸然出现。 可是为何他会寻来呢?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他……他为何要揭破丑陋的事实呢?就带着对坚毅的杜微的一点点追忆一走了之不好吗?让她在疲乏难熬的青楼生涯中,可以自我安慰地想,至少她的未婚夫未曾忘记过她,始终钟情于她。她就满足了。 “小姐,小心风寒,咱们回去吧。”小芹触到她冰凉的手,轻声说,不敢打扰到她的沉思与包裹住她的深沉悲哀。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迈步欲离去。 余光一转,她瞅到角落里有个土堆,像个坟冢的样子。她疑惑地走近,看见上面插着一块平滑的木板,上面几个入木三分的大字:爱妻杜微之墓。 这是他走之前做的吗?为了遥遥凭吊逝去的未婚妻? 无声地,她跪倒在地,把木板抱在怀中,哭成了泪人。 风声嗖嗖,马嘶萧萧。 掷剑此时已策马奔驰,踏上了回师门的路,他无法忍受再待在北京的痛苦。 柳满谅形影不离地伴他左右。 “师兄,我们歇一下吧!”他在马背上扬声喊,“马需要休息!” 掷剑这才注意到,在颠簸的马背上,他们整整奔驰了几个时辰了,马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流浃背。 翻身下马,满谅牵着两匹马到饮水去了。 他怔怔地坐在河边的树阴处,听着近处流水潺潺,活泼的鸟声啾鸣,眼前晃过一个又一个俏丽动人的身影。可每每当他痴迷地伸手欲碰触她时,她微笑的影像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闭上双眸,任自己沉溺在往事中。 他到现在仍然记得他和杜微五年前的两次见面,当时心中充满了的震撼,还有一种深深的动心,从那时起,她便驻进他的生命,再也挥之不去。 他现在的心纷乱如河边晃动的柳枝,头一次,感到了对命运的无比痛恨与无奈。 她堕落得无法自拔。这个事实与其说让他的心乱、心痛,不如说是彻彻底底地粉碎了他的意志与爱恋。 那么久以来,他深藏在心底的力量来源、对生命的呼唤和对她深入骨髓的强烈思念……消失得冷漠而迅疾。 他在挹翠院见到的杜十娘,甚称人间绝色,她一举手一投足都风韵十足,妩媚成熟。可是他爱的却是当年那个身子纤瘦、眉目苍白的女子。他爱她的坚强、勇敢、不折不挠的性格,至于她清秀的容貌,则是他意外的收获。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是他自己愚蠢得不知轻重,贸然跑去宣称自己是京城第一名妓的未婚夫,结果才遭到她的奚落与嘲笑。 那时他一直惊恐,不敢想象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枝挺立寒冬的冰雪腊梅,就在他眼前,变成了一朵花枝招展、美艳绝伦的烟花! 他痛苦得紧闭眼睛。 柳满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靠在他身边的树上,把一个水壶递过来:“师兄,赶了一个上午,喝点水吧。” 他木然地接过水壶凄到辱边。 他已无法再思考,神志早已不清楚。昨夜他整夜未眠,思维混乱无章,唯一知道的是,他要离开北京,他要离开北京远远的。 柳满谅忧虑地瞅着他意气消沉的样子,他理解他的痛苦,却爱莫能助。 若掷剑对杜微的感情不够深厚,他必定会在听闻她死去的消息后即刻离京,以后若遇贤淑,再结下美满姻缘也说不定。可他偏偏对杜微倾注了所有的爱,根本不相信她的死,居然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到她。 但这正是一切不幸的开始,她的自甘堕落更让掷剑心痛欲裂。或者说,是她拒绝了掷剑的求婚,反而乐得身在污泥中的态度,更加伤他入骨。 若不是爱她,不会在当年与她互订终身;若不是爱她,不会在她死后仍不放弃;若不是爱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饱受折磨,从良心到道义,从心灵到爱情,痛苦不堪。 他暗叹,好一个情字,直把一个坚如磐石的剑客,折磨得迷失了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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