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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因为靠近,他嗅进淡雅似花的香水味,也看见她工作后难掩的疲惫,微乱的发丝随风轻拂,若有似无的滑过他的脸,提醒他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是许多男人心目中的大众情人,是电视台的知名女主播。

  多年过后,他和她,都是成年人了……

  “好了。”敷上纱布贴好胶带,龚歆慈边整理药箱边说:“以后小心点。”

  “谢谢。”在醉人的温香里强迫自己回神,上官谨醺然道谢,暗地里费了番功夫静定心神后,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老妈的安排,上官谨再次感到无奈。

  突如其来的借住非但打乱他所有计划,也像在考验他是否能抗拒眼前的诱惑,修练成现代柳下惠、人世苦行僧。

  唉~~圆眸垂掩,他应该绞尽脑汁想个好借口搬离这里,可是……

  “一起去吃饭吧!”龚歆慈放回药箱,开口邀约,不知道自己打断了对方的沉思。“你来了之后我一直没有好好招待你,难得都在家,今晚不开伙到外面去吃好吗?我请客。”

  听见“吃”这个字,上官谨一张脸倏时亮了起来,尤其是眼睛,亮晶晶得媲美天上繁星,只差没伸舌头表现垂涎,方才的满心苦楚如风吹云雾散,连影都见不到。

  事关乎“吃”,上官谨可以把任何事暂拋脑后,“吃饭皇帝大”这五个字俨然就是他人生的中心思想。

  龚歆慈见状,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不愿这么想的,但他真的好象……

  一只小狗狗。

  一大早望见厨房里忙碌的纤细背影,上官谨很难不感动。

  但感动之余,还有极为浓厚的心虚和愧疚。

  这屋子的主人大概是怕他哪天不小心毁了她家厨房,要不就是烧了整幢房子,才会每天早上做好料理,以供他三餐所需。

  “其实我可以到外面去吃,真的。”探头进厨房,上官谨严守屋主的禁行令,不敢越雷池一步。“你不必那么麻烦。”

  之所以会有禁行令,是因为日前他不小心烧坏她最钟爱的水壶,故而除非必要或她不在家,他还是少出现在厨房为妙,以免勾起屋主对这件事的回忆。

  “不麻烦。”龚歆慈没有回头,动作俐落的翻炒锅中的芥兰牛肉。打从上个礼拜起,她就会在出门前准备些菜色,让他随时有得吃。“我以前也常这样,一大早起来,先准备早餐,再顺便做便当……”话语跟锅铲交击声同时停住,飘溢菜香的空气也随之一凝。

  才刚起头的回忆突然没了下文,听出兴味来的上官谨开口催促:“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那些都是无聊的陈年往事,不重要。你吃辣吗?如果不喜欢,我可以少放点辣椒。”

  转移话题的意图明显,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上官谨很配合,“我什么都吃,不挑。”借住的日子还很长,不必急于一时。

  “你是不挑,但前提是必须要好吃。”凝重的气氛因为话题的改变,也跟着消失,又回复原先属于早晨的轻松自在。“伯母把你的嘴养刁了。”

  “你也是,煮的菜有我妈的味道。”

  “我是她教出来的,口味会相似也是理所当然。”

  “现在的女人标榜独立自主,女强人的形象里很少有‘会做菜’这项专长。”他说,忽然笑了起来,“有多少人知道你这么会做菜?”

  “我没有太多机会下厨,做一人份的料理很麻烦,特别是在控制食材的份量上,买多难处理,买少又没人卖,干脆吃外面;但是现在不同了,多你一个就像多了四张嘴、四个胃,想做什么菜都可以。”他的胃口好到让她不必担心剩菜剩饭的处理问题。

  只要做出的料理美味,端到他面前只有一种结果:清盘!

  “你把我说得像头猪。”还是有四个胃袋的猪。

  猪?龚歆慈摇头,没有说出内心的感想。

  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听见自己被比喻成小狗狗的吧!就算是脾气极好,幽默感十足的他。

  于是,她转了个说法,“就某种层面来说,你很容易让人想做饭给你吃。”

  上官谨双手抱胸,整个人斜倚在门边。“怎么说?”

  “你吃饭总是很快乐,津津有味的模样让我觉得自己的手艺很好,有突然变成名厨的错觉。”

  “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人间美味。”

  “略逊伯母一筹。”他说得太夸张了。“别灌我迷汤,我会当真的。”

  “这么容易就当真,感情上是否也会如此?”

  滋——蒜头放进锅中与热油起舞,盖过上官谨的声音。

  “你刚说什么?”她没听清楚,回头追问。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哪个男人这么幸运,能追到像你这样贤淑美丽又会做一手好菜的优质女人。”

  “你在吃我豆腐啊,小弟。”龚歆慈转身专心做菜,因背对的缘故,她看不见当自己说出“小弟”两字时,上官谨突然僵凝的表情。

  正因为背对,上官谨才敢流露真实的情绪。

  再怎么笑口常开的人,也有笑不出来的时候,之于他,就好比现在。

  龚歆慈一声“小弟”,在她自己可能觉得这样很亲昵;但对他来说,就像在无形中划出的楚河汉界。

  少年时代的懵懂,让他甘于邻家小弟的身分;长大成人之后,倘若没有抱持其他的心思,他和她的确可以继续在邻居的关系里找到友情。

  但他不是没有其他心思的,从那天之后就不再单纯了……

  炙夏艳阳下,绿油油的稻田迎风鼓浪,摇曳出一波波金亮的波纹,空气中不时飘送淡淡的青草香。

  这是家乡的味道。上官谨闭起眼睛,缓慢的,深深的,吸了好大一口气,憋到极限才重重吐出。

  二十岁的他有别于时下喜欢台北繁华的年轻人,他还是钟爱老家的自然纯朴,即便在同侪眼中,这可能会被归类成未开发的落后地方。

  土地庙旁的榕树,屹立了百年,几乎看尽这村子里三代的事迹,也是他童年时装载最多回忆的地方。

  往事重上心头,上官谨瞧四周无人,放心地往上一跳,双手攀住粗壮的树枝,紧接着以超乎常人的俐落,来个一百八十度以上的翻身,下一刻,双脚已踩稳树枝,爬……不,应该说是“跳”上树。

  一连串的动作就像武侠小说描述的武打场景那般,令人叹为观止。

  居高临下,上官谨挑了根坚实的枝干坐下,眯眼企图打盹。

  只可惜几分钟后,隆隆的车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土地庙前,扰他午睡。

  白色的轿车步出一道纤秀身影,在下车时回头与驾驶座上的人交谈:“谢谢你,品文。”

  熟悉的声音?!上官谨往下探看,几乎是立刻,认出这纤影的身分。

  歆慈姊!是隔壁好几年前离开村子到台北念书的歆慈姊!

  上官谨激动得想跳下树与对方相见,但这个念头却在另一个人出现后打住。

  从驾驶座走出来的男人西装笔挺,气势沉稳内敛,道道地地是个都会男子,还是事业有成的那一种。

  说不上来原因,看见那个男人,让上官谨缩回脚,决定继续待在树上。

  “再开进去就到你家了,歆慈。”

  “我知道。”龚歆慈秀眉凝锁,细细的声音带着忧愁。“要走哪条路,在什么地方转弯,我比你更清楚。”

  “只差几步路,不到十分钟的车程,这点距离不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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