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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按照他们原先的设计进展着。辛子安已被套上了笼头,紧紧地拴住了。而楚楚,则像一堆破抹布般被扔在一边——然而,也没要她的命,等一切揭晓,生米做成熟饭,她还存在着,这就不违背那该死的秘密条款。楚楚的下一步,他也考虑好了。总之,让她活着,又不让她成为宏泰继承权的竞争者,办法有的是。

  然而,沈效辣又总感到心中不大踏实,担心一招不慎,万一在某个环节发生点差错,闹个全盘皆输。

  他特别担心自己那任性而心急的女儿。当初,楚楚和辛子安感情刚有发展,凡妹在杜美路公寓就呆不住了,非吵着要回福开森路。带着哑婆回到家后,又不肯老老实实躲在三楼,几次深夜下楼去偷看楚楚的日记,子安应楚楚之约到幻庐作客时,她竟大胆地跑到幻庐去秘密窥探,差一点被发现!幸亏楚楚单纯天真,要是换了天求,早把一切把戏拆穿了!

  看来,关键是尽快让辛子安与凡姝成婚,而且最好明年这时候就能抱上个和自己同姓的小外孙。这才算大功告成,他也才能放心。

  “笃笃”。有人在门上轻敲两声,还未等他答话,司机老赵已推门进来。

  进门后,老赵也不吱声,就那么垂手站着。

  沈效辕知道,这是老赵在催他回家。老赵这不言不语的脾气,深得沈效辕的欢心和信赖。

  他提起皮包,拍拍老赵的肩膀说:“走,回家去。晚饭后,我还要去一趟杜美路。”

  坐进汽车,沈效辕的思绪仍未中断。是啊,要来个突然袭击,看看楚楚这里头到底怎么回事!

  和每次想起这些烦心的事一样,最后他总是移恨到他那位治不好又死不掉的太太身上。她那不争气的肚子,自生过凡姝后,就再未怀孕。想当初,如能给他生个儿子,不是什么麻烦都没有了吗?自六年前从广州回到上海,她几乎就没下过楼。身体越来越虚弱,但就是拖着不肯去死,还偏偏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值钱。她吃的药;都是自己亲手保管,不准别人碰一碰。每顿饭在吃之前,都要用很能伸到碗里试试,是否变色,怕沈效辕会毒死她。

  唉,这倒霉的婆娘,她要早些死去,我沈效辕还可续弦,说不定就有生儿子的机会……每一想到此,沈效辕总是很得牙痒痒的。

  老赵稳稳地开着车。前面是个拐角,路面较窄。这是沈效辕从公司回家的必经之路。几十年了,老赵闭着眼都能把车开到家。所以他根本没当回事,只是把车速放得更慢一些。

  前方一个小酒馆里走出四个男子。他们走路摇摇晃晃,又唱又叫,显然已经喝得烂醉。其中有一个穿着破旧的和服,看来像是日本人。他们眼踉跄跄你推我操地走着,行人都远远地避开他们。

  就在老赵开着车快要经过这几个人身旁时,那个穿和服的人,好像突然要穿马路似的,斜插到车前。

  老赵急忙刹车。在距离那人几步远的地方车停下了。

  但那人不知怎么搞的,已倒在地上,并向车子这头连着打了两个滚,一直滚到车轮底下。

  他的三个同伴,似乎也被吓醒过来,其中。个忙跑到他身旁,另外两人已拦住了车子。他们一边猛破车窗玻璃,一边叽哩哇啦不知叫喊些什么。

  这时马路上已有人在高声大叫:“轧死人了,汽车轧死人了!”

  行人纷纷涌向沈效辕的汽车。一条窄窄的马路刹时间挤得水泄不通。

  巡捕赶来了,老赵急得满头大汗地向他解释,自己的车子根本没碰到那个人,不知他怎么会跌倒的。

  但是,那个穿着和服躺在地上的人,此时双眼紧闭着,令给钱脸满身都是血。

  巡捕要求那几个高声吵嚷的人先把他们受伤的同伴送到医院。

  沈效辕表面上不像老赵那样急和担忧。他虽然不能确认这几个人的身份,但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行为作派,就猜想是碰上了东洋人。而这就麻烦了。

  他招手把一个巡捕叫到身边,一边塞过去一叠钞票,一边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他要求先放他们的车子走,堂堂宏泰企业老板,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跑掉。如有什么事,可以随叫随到。这时,巡捕头儿带着几个手下人到为杜米。他在巡捕的耳朵低语了几句,先头那个巡捕便板下脸不接沈效辕的名片。

  老赵被铐上了。

  “您是自己回去,还是让我这位兄弟开车送您回去?”

  沈效辕长叹一声,靠向座椅背。

  一个年轻的巡捕上车来,代替老赵,把沈效辕送走了。

  深更半夜,辛子安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电话那头传来沈效辕的声音:“子安,你能不能马上来我家?凡姝割破血管自杀……”

  老人的焦急和哀助通过电话线清晰地传了过来。

  辛子安一听,寒意直沁脊骨。

  “现在怎么样?送医院了吗!”

  “已请了医生,你快来吧……”

  辛子安急急忙忙套着衣衫,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和祈求:“凡姝,你这是何必呢?你千万不能死,一定要坚持住……”

  他心急火燎地冲下楼梯,早已听到响动的子玄在楼梯口一把拦住他:“哥,这个时候你去哪里?”

  “沈效辕来电话……”

  “什么事?”

  “凡姝,她,自杀……”

  “自杀?”

  “是的,我得马上赶去……”

  当辛子安赶到沈宅时,医生已经走了。

  沈效辕在客厅等着,告诉他,凡姝是用刀割断自己手腕的动脉,幸亏发现得早,经过处理已不会有生命危险。

  沈效辕亲自领着心乱如麻的辛子安到凡妹床前。只见她戴着墨镜、大口罩,仰天一动不动地躺着。在床头微弱的灯光照射下,像死去了一般。

  “凡姝,凡姝,”沈效辕轻声唤她,“子安来了。”

  凡姝“呜呜”地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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