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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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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呀,他们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呀?”只等文健全线崩溃,把二十年前的劣迹无可奈何地交待出来,方丹就要狠狠地给他致命的一击。 “他们是……他们是……无论如何是不合适的!”从嘴里挣扎着吐出这几个字,丁文健连自己都觉得空虚无力。可是,难道让他承认…… 唉,好个无耻而怯懦的男子,你还想把你的丑行隐瞒到哪一天?如果你是与王竹茵有真正的爱情,那我说不定同情你,赏识你,但你干的却是禽兽的勾当;如果你索性和盘托出,甚至象有些流氓或恼羞成怒者那样干脆来个大言不惭,自我夸耀,我兴许还能对你刮目相看;可是,你却是如此支支吾吾,这表明你既觉得理亏又不肯认错,还想遮遮掩掩在人前保持你正人君子的模样。这就使我既鄙视你,又决不愿饶恕你。 “还是让我替你说了吧。”突然方丹用不阴不阳的语气说,脸上露出一个惬意而残忍的笑。 “你替我说,说什么?”丁文健不觉后退一步,嗫嚅着问。 “总不能让同父的兄妹结成夫妻吧,文健,你为什么不这么说呢?”方丹冷笑一声。 “你……你……”文健张口结舌,那指着方丹的右手,老半天放不下来。 “难道你能否认吴清云就是王竹茵,”方丹迎着文健,逼近他恶狠狠地说,“难道你能否认,白蕙就是王竹茵这个贱货跟你生下的孽种吗?” 方丹说的每一个字都象一柄重锤砸在丁文健的脑袋上,他的精神真的快要崩溃了。他猛地跌坐在沙发上;“原来,原来你全知道!” “是的,我全知道。二十年前就全知道。你这个伪君子,隐瞒了我二十年,你从没真正爱过我。后来因为我从南洋归来赶走了王竹茵,你就更恨我,冷淡我。我们的婚姻是一个漫长的折磨人的大悲剧。可是你逃不脱老天的报应,好了,现在,我们要看一出丁大老板重认女儿,父女团圆的大喜剧了。要我给你召开一个盛大的中外记者招待会吗?”方丹痛快淋漓地说着,象是要把多年积郁在胸的怨愤一泄为快。 丁文健瘫坐在沙发里,昏乱的头脑中杂乱无章而又飞快地闪过那些被他长期强制压入底层的记忆…… 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造孽的夜晚,竹茵的哭泣和她零乱的衣衫…… 这以后,竹茵严词拒绝纳她为妾的要求,指着自己鼻子痛骂…… 那充满幽怒和义愤的声音:“你毁了我……” 那竹茵突然消失之后,方丹含义深曲而十分快意的笑声…… 那一次又一次无望的寻找和寻找失败后加倍的绝望…… “你说……你说怎么办呢?”丁文健被彻底解除了武装,一下子变得可怜巴巴起来。 “我倒想听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办!”方丹不客气地把他堵了回去。 “这……这……”横亘在丁文健心中的顾忌实在太多了:面子、声誉、威信如何保全?老父的责骂,子女的唾弃,家庭的破裂怎样避免?小报新闻岂能不添油加醋地煽惑,恒通公司的股票也许会就此暴跌,蒸蒸日上的业务或者就此到了衰败的转折点? 方丹看文健满头大汗却说不出一句话,心想:你这个向来自以为精阴强干的人,也有今天!她冷冷地说:“难道这也要我来教你?” 丁文健一听这口气,便知道方丹心中早有成算,不觉陪笑道:“夫人宽宏大量,夫人高明,请说,请说。” “其实也很简单。两条,第一,你得让西平打消娶白蕙的念头,你亲自对西平去说。这总办得到吧?” “当然当然,”文健连忙答应,一想不对,马上又说:“可我怎么跟他开g呢?” “那就随你了,怎么才能打消他的念头,你就怎么说嘛。”方丹有意淡淡地说。 “这……”,丁文健为难地皱起眉头,又不好再推,便问:“那第二条呢?” “不准认白蕙为女,从此断绝一切来往。”说到这儿,方丹顿了一顿,加重语气道;“你听明白,是断绝一切来往。要想家中太平,只有这样。” 好厉害、好很毒的女人,二十年前她赶走了竹茵,如今,她又要把阿蕙从我身边抢走了!但丁文健能说什么呢,倘若他不想冒风险把这段家丑外扬的话。 为了不让白蕙成天沉浸在丧母的哀痛中,西平只要一有空闲,就来陪伴她。有时他们在新民里的小屋里聊天,有时西平就带她到外面去转转。 西平今天带白蕙去了溜冰场。 上海的所谓溜冰场其实并没有冰,而只是一片水磨石铺成的地。溜冰者穿着下面有四个小轮子的“冰”鞋。这种鞋一穿上脚,人就站不稳了,不是前趴,就是后仰,不会溜冰的人简直不敢往起站。 白蕙说她从未玩过那玩艺。西平一定要她去试试,说由他保护,由他包教,她很快就会学好的。 果然白蕙学得很快。她只由西平牵着手带着走了两圈,就能独立行动了。起初她不会拐弯,只能滑直线,从老远直冲过来,端端地朝西平怀里扑过去。西平张开双臂,远远地逗她,她一飞过来,就拦腰把她抱起,不是偷偷亲她一下,就是把她抡一个大圈子,吓得白蕙哇哇地叫,西平就乐得哈哈大笑。 后来,白蕙滑得比较熟练了。西平就教她拐弯,转圈,立停。他们一个身穿白色套头毛衣,一个身穿黑色开衫,手拉着手在场子里轻快地滑动,就象一对报春的燕子,引起了许多人的喝采。 休息的时候,西平望着白蕙因为运动而变得红喷喷的脸颊,问她累不累,白蕙说不累。她一面用麦管啜着西平买来的汽水,一面发表感想:“没想到溜冰是这么舒服的事!真的。一滑起来,走路的步点变成流动的弧线,人就象在水上飘,就象在云中游,人就变成了鱼,变成了鸟,变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起来。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游泳,喜欢划船,喜欢乘滑翔机,喜欢跳伞,其实都是想尝一尝人变成鱼鸟的快乐吧!” 她的这一席话,说得西平击节叹赏,从而又引起他们拟议中更多的游玩项目。 “我真盼冬天快快结束,夏天快快到来。”西平说。 “为什么?”白蕙问。 “好带你到海滨游泳呀!游泳可比溜冰美多啦!” 他们玩得很尽兴。离开溜冰场,他们一起去吃饭。饭后西平建议再到“今夜”咖啡馆去看看。 咖啡馆老板竟然还记得他们。他们坐在第一次坐过的那个座位上。所不同的是,那次他们是对面坐着,这回却是坐在一侧。西平紧紧地搂着白蕙,白蕙也不再躲闪,而是那样信任,那样幸福地靠在西平身上,一边欣赏着老板特意为他们播放的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一面快乐地听着西平絮絮的情话。 他们在新民里白蕙的小屋里告别。回到家中,西平仍然保持着快活而兴奋的心情。他轻手轻脚地上楼,以免惊吵别人。路过文健书房,见里面亮着灯,他忍不住推门伸头一望。原来爸爸妈妈都在,大概正在商量自己提出的要求吧。西平正想关上房门走开,方丹叫住了他。 “进来,西平,你爸爸正要找你有话说呢。” 西平高高兴兴地跨进书房,随手把门关好,叫了一声“妈”,又叫了一声“爸。” 可是丁文健一开始就背对着西平,现在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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