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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不要!”西平脱口而出,但立刻觉得这未免过于拂逆了母亲的好意,便稍稍缓和地补充:“现在不是时候……”停顿了一下,他又淡然一笑:“爸爸走后,我会很忙的,不是吗?”

  他想用轻松的神态、语气消除母亲的疑惑。

  最期六下午。法租界爱多亚路和虞洽卿路口的“大世界”游艺场附近。

  这是上海滩的一扇窗口,非常集中、非常突出地反映着旧上海的畸型繁荣和极度嘈杂。这里一年四季都是人头挤挤,闹闹嚷嚷。“大世界”各剧场里的音乐声、锣鼓声时时传出;放在靠近门口的大厅里的那些“哈哈镜”面前不断响起好笑声和惊叹声,吸引了许多人在“大世界”门口的铁栅栏边不肯离去。这里的票房一天到晚亮着彩灯,张开大口贪婪地吞食着滚滚而来的钱财……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衫黑裙,头发用一根宽宽的缎带扎起,双手抱着个大书包,走得很慢,眼光在“大世界”两旁石墙上五光十色的广告中寻觅着什么。

  她就是白蕙。

  今天下午她早早离开学院,独自步行来到这里,已经仔细地看了好一会。石墙上到处是商品广告和影剧海报,从“小囡牌”香烟、“美女牌”冰淇淋、中法药房的“艾罗补脑汁”到祖传秘方专治性病,乃至割瘊子、挖鸡眼,几乎应有尽有。又有大世界“玫瑰歌舞团”演出《特别快车》,胡蝶、夏佩珍主演《火烧红莲寺》乃至天蟾舞台、共舞台的京戏班子的大小海报。可这些都引不起她的兴趣。

  微微叹了口气,白蕙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她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张“招工启事”,不觉精神一振,认真看去:“丰禄货栈,招工十名,报酬优厚,只要男性……”白蕙苦笑了一下,失望地走开。

  正当白蕙准备跨过马路到对面再去看看时,没想到劈面遇上了丁西平。

  丁西平夹着一个硕大的公事包,正与另两个年轻人边走边谈,刚过马路,突然发现了白蕙。

  “白小姐!”

  “哦,是丁先生。你好……”

  西平的两个同伴也都停住脚步,朝白蕙点头微笑,白蕙略略一笑作答。西平朝这两个青年低语了一句,他们便很礼貌地向白蕙说了声再见,沿着马路走了。

  西平看着白蕙,客气地说:“白小姐,久违了,这一向还是那么忙吗?”

  白蕙听出西平声音中略含不满和讥讽之意,便主动说:“丁先生,我要向你道歉。上次你家的那个晚会,我因为临时有事……”

  “还提它干吗,两、三个礼拜了,我都忘掉那回事了。今天怎么有空出来逛马路了没去蒋家授课?”

  “原来丁先生还不知道”,白蕙的声音很低,“我已不再去蒋家了。”

  西平“哦”了一声,不觉恍然大悟。那次晚会后,他去过一次蒋家,挑选的是白蕙授课快完的时候。但他只见到继珍,却没见到白蕙。他不想让继珍窥见自己的心事,觉得不便开口询问。他既不问,继珍自然也只字不提,就那样东拉西扯几句,告辞而去。这以后,他又在吉庆坊弄口等过两次,当然也是失望而归。这不禁使他想到,白蕙是有意在躲他。傲气和自尊使西平决定不再去找她。今天才知道,原来白蕙已不再去蒋家教课。

  “为什么不去蒋家了?另有高就了吗?”西平戏谑地间。

  白蕙苦笑一下,说:“被蒋小姐解雇了。”

  解雇!怎么回事?继珍为什么要这样做?西平似乎觉察到些什么,忙问:“多长时间了?”

  “大约是将近二十天前吧。”

  那么说,果然就是在那次晚会以后,当继珍知道了白蕙曾与自己一起去过咖啡馆……

  白蕙见西平的眉头急速地皱起来,忙补充道:“是这样的,蒋小姐说,她这段时间有些神经衰弱,医生建议她暂时少用脑,所以不想补习法语了。”

  “那么以后呢?”

  “她没有说。”

  “不,我是问你,你以后怎么办?”

  白蕙用目光扫一下石墙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你看,我不是在碰运气吗?”

  西平沉默了一下,然后故意轻松地说:“怪不得你在看‘艾罗补脑汁’的广告,是想推荐给蒋小姐吃了补补脑?”

  白蕙也笑了,坦率地说:“不。有同学告诉我,这儿有时会张贴招聘广告,今天下午没课,过来看看。”

  “有合适的吗?”

  白蕙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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