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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另一个时刻留心着白蕙是否到来的,就是主人了西平。他先还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顾忙忙碌碌地发放着化装物品,后来却实在有点焦急、甚至心不在焉起来。当他在百忙中抽身独自思索,千真万确地意识到自己心里是在渴盼着白蕙的降临时,不禁对自己大为恼怒:“怎么了,丁西平,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浅薄,如此无聊,如此缺乏大家风度了!只为牵挂着一个小丫头,对,一个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不讲信义的小丫头,你就变得情绪如此低沉起来?笑话!”

  丁西平想马上宣布舞会开始。算了,不等她了。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又总存在着一丝幻想,万——……万一她是因为有事耽搁了呢?而且,他实在舍不得自己亲手精制的那顶浅紫色花冠。让它白白躺在长桌的大抽屉里,末免太可惜。

  但是,时针已经指向八点半!人们也都戴上了头饰、眼罩。丁西平终于走进大厅,拍拍手,宣告舞会开始。长顺立刻放起唱片,人们欢笑着,纷纷随着音乐成双成对地跳起舞来。

  几轮舞下来,晚会的气氛越来越高涨。而西平终于在与继珍舞了两曲之后,得到了摆脱她的机会。当一支新的乐曲响起,男女舞伴们纷纷离座起舞,继珍也被柳士杰拥走之时,西平悄悄推开大厅的玻璃门,走了出去。他懂得舞会已如一部接通电源的机器,正常地运转起来,毋需自己特予照顾了。

  西平走下几级台阶,来到门前的草坪。然后不知不觉地竟沿着草坪边的柏油路向大门走去。夜晚的清凉空气使他的心胸清朗许多,欢快的舞曲声也渐渐变得遥远了。他走得很慢,但是方向却很清楚。显然,他还在盼着大门口电铃会突然响起。他怕看门的阿福因年岁大耳朵背而忽略什么……

  可是西平失望了,大门口一片寂静。他在那里盘桓着,意趣索然地不想再回大厅。

  身后响起了高跟鞋的“橐橐”声。回头一看,是继珍。

  “你这个主人,把客人撂在一边,有些不礼貌吧!”继珍的愠怒虽然还克制着,可是西平已明显感到。她的脸被遮在树丛的阴影里,眼罩虽已取下,但面容却看不太清楚。

  西平停住脚步,但没有答话。

  “怎么,你还在等她来?这么晚,怕不会来了吧。”继珍的口气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你说我在等谁?”西平烦躁而喑哑地低吼一声。树罅漏下微弱的路灯光线把他的脸照得相当凶恶而狰狞。

  但继珍并不后退,她冷笑一声道:“要我说出名字?我看不必了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究竟干了什么!”西平不禁怒发冲冠地一把捏住继珍的肩头。

  “哎呀,你弄痛我了,”继珍尖叫起来,一面挣脱掉西平的手:“你不要凶。有人看见你和她在咖啡馆,亲热得要命,别当我不知道!”

  “今夜”咖啡馆,那是多么美好的值得留恋的一个夜晚!但此刻提起来,丁西平是加倍的气恼,甚至愤怒。

  “怎么,你在盯我的梢?”他向继珍逼近一步,虎视眈眈地问。

  “刚才有人告诉我的。是陈慰芳和柳士杰。他们亲眼看见的。”

  丁西平想起那晚带着白蕙进咖啡馆时,确见里面有人,当时没注意,谁知竟是在继宗家见过的熟人。

  “怎么样,我没有瞎说吧?而且,我知道你现在心烦,就是因为她没有来!”现在轮到继珍进逼了。

  “看到我心烦,你很高兴?”

  “我凭什么高兴?我也犯不着不高兴!”

  “那你就不要多管。”

  “我才没那份闲心思来管呢。不过,我要提醒你,西平。我们毕竟是多年的好朋友;对吗?”

  “你要说什么?”

  “你要当心,西平。别看我那小家庭教师一脸正经,她早就和我哥哥好上了。我哥哥对她也很有意思。你没见今天她没来,我哥哥也是神魂颠倒、坐立不安吗?可是,在认识你之后,她又撇下我哥哥,爱上了你——你当然比我哥哥有魅力多了,你家也更有钱,对吗?”

  西平一言不答,朝继珍狠瞪一眼,便撤下她,朝灯火通明的大厅走去。

  “西平,我没有恶意,我是为你好。”继珍在后面追着大声地说,带着忍不住的哭腔。

  西平突然止步,回头盯着继珍,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听这些。我对你的家庭教师毫无兴趣!”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丁西平疲惫地准备上楼回自己房间。

  大厅里,男女仆佣们正在收拾打扫。他懒得去瞧一眼,径直朝楼梯走去。但长顺叫住了他:”老爷关照,请你到他房里去一下。”

  当西平推开文健房门时,一眼就看到林达海——他们的家庭医师——正在给爸爸量血压。

  “林伯伯!”西平按老习惯这么称呼达海。达海朝他略略点头致意,一面仍专心地注视着血压计。

  西平在椅子上坐下,远远朝他们俩看去。他觉得,比爸爸年长几岁的林伯伯,反而显得年轻,富于活力,而爸爸却已颇显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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