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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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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菊仙姐说,太太比老爷大三岁,老话讲“女大三,抱金砖”。太太娘家有钱,老爷的买卖,本钱几乎全是太太陪嫁过来的。太太今年虽说才三十多岁,看看却像四十开外的人,又老又丑,成天捧着药罐子,还直嚷心口疼。嫁过来十多年也没给老爷添个孩子。文玉常想,这样的女人,要放在乡下,还不早给男人休了?可她还仗着娘家有钱,霸道得很,连老爷都怕她三分,对佣人就更不用说了。文玉初来时,对菊仙叫不惯“季妈”,就被她狠狠说过,吓得文玉从此不敢当着太太面称菊仙“姐姐”了。 文玉的同情全在老爷这一边。老爷知书达理,对下人也是温文尔雅的。又长得一表人才,白净面皮,架一付金丝边平光镜,不管穿长衫还是西服,都仪表堂堂。太太往他身边一站,两人哪能般配!特别是太太常常不顾老爷脸面,当着佣人面就对老爷又吵又嚷,文玉真为老爷抱屈。 这时,她见老爷无意起身,又叫了一声:“太太请老爷吃晚饭呢!” 夏中范这才放下毛笔,对站立在桌前的文玉说:“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文玉刚转身要走,想起一件事。她从花布围裙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说:“老爷,这是邮差刚送来的。” 夏中范接过信一看,又交还给文玉说:“这是太太的,你给她送去吧。” “啊哟,我真笨,老是搞错。”文玉羞涩地一笑。 望着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丫头那粉嫩的面腮,娇羞的神情,夏中范不觉多看了她两眼。 文玉觉察到老爷的目光,更是窘迫得根紧了嘴,慢慢低下头去。 文玉转身向门口走去,只听夏中范喊道:“你……等一等,过来。” 文玉迟疑地回到书桌前,只见夏中范拿过一张白纸,提起笔来,在上面写上两个字,然后指着它们对文玉说;“这个字念‘夏’,夏天的夏,是我的姓。以后,信封上有这个字的,就交给我。这是‘严’字,是太太的姓。看清了吧?” 夏中范指着这两个字,认真地教文玉。 文玉仔细地看着、比较着。她觉得这两个字写得真好。怪不得客人们都称赞老爷的字呢!这字儿真像画儿一样好看。 她忽然想起哥哥文良,他也算识几个字的,可他写的那字呵,歪歪扭扭,丑死了。他也想不到教我识几个字! “老爷,这两个字,能给我吗?我要记住它们,以后就不会把信搞错了。”文玉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急切地看着老爷。 “当然可以,就是给你写的嘛。”夏中范微微一笑,把写着字的纸递给她。 文玉把那张纸仔细叠好,放到围裙口袋中。出门去了。 夏中范呆呆地看着文玉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听人说崇明岛上有个尼姑庵,里面住持的老尼姑会给人算命、求嗣。特配一种药。吃了包生贵子。灵验得很。那庵里备有客房,求子的女人在那儿住上个十天半月,诵经服药,只要心诚。回家之后再不会肚里空空。 夏太太心动了。正好夏中范要去南京洽谈一笔生意,估计半个月才回来,她决计等夏中范走后,就带上季妈跑一趟崇明,因为那庵里只肯收住出了嫁的女人。 文玉受命和看门的阿昌伯留在家中,守着这空空的大宅子。 菊仙倒是悄悄问过文玉,要不要趁这个空儿回老家看看?如果去,她可以代为向太太求情。 文玉考虑一下,摇摇头。来回盘缠钱差不多要化去这几个月来辛苦攒下的大半工钱,回家又住不了几天。再说,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她正可天天上街去逛逛大上海哩!到上海虽说已近半年,上街却只有限的几次。上海的繁华给她的印象太深了,大街上一排排高楼大厦,叮当响着驶过的电车,商店里令人眼花缘乱的货物和变幻不定的霓虹灯,还有黄头发蓝眼珠的外国佬,特别是那些穿着高跟鞋,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们,样样都让她惊叹不已。那次季妈带她上街,一个时髦女郎从她身旁走过,她看呆了似地伸出舌尖,傻站了好半天。她多么渴望把这一切看个够呵,对了,听说还有个什么样的戏文和耍子都有的“大世界”…… 所以,她虽然很想念母亲和文良,但终于没让菊仙姐向太太开口请假。 谁知,太太走后第三天,老爷就从南京回来了。他说,南京那边的老板,家中老太爷突然中风身亡,奔丧去了,一切要等过了“七七”忌日再说。他不能在南京白等这一、二个月,便决定先回上海。 听文玉说太太去了崇明岛,夏中范只是淡淡笑了一声。 这天的晚饭,老爷让摆在他最喜欢的那个壁炉前。虽说才十一月,老爷却兴冲冲地让阿昌伯点燃壁炉,阿昌伯走后,他又亲自动手把炉火弄得旺旺的。 文玉从没见过壁炉这玩意儿,她好奇地在旁边给老爷充当下手,一边听老爷给她讲,怎样使用一个特设的机关让壁炉通风,使火烧旺。 老爷吩咐文玉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布下一张矮桌,他自己脱掉长衫,盘腿坐在炉前的地毯上,等着文玉给他上饭莱。 文玉去开客厅的灯,被老爷制止了,他说:“今天难得清静,我要就着壁炉的火光喝上几杯。” 文玉跑进跑出地上莱。她没注意,老爷正端着酒杯,细细打量着她呢。 上到最后一个莱,夏中范对她说:“文玉,再去拿一副碗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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