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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锦瑟华年谁与度?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依稀仿佛很久以前曾经学过这样一首词,不过自己向来对于诗词歌赋没有感性的认识,只觉得是某些人吃饱了没事可干的产物。但是今天的感觉好好噢,那样的天气那样的颜色,那样扬着淡淡烟尘的马路,那样好的人!于是所有无聊的诗词歌赋也就一起涌上了向来比较少有闲情雅致的自己的心头。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的摇摆不定是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实,可是从来没有一次感觉得这样鲜明,似乎只要看见他,林家明,所有自己给自己建造起来的防御工事就全线崩溃;在他的面前竟然有那样的错觉,什么初恋情人什么生命中不可以缺少的青春,自己怎么会单方面地以为就是自己的初恋才是重要的呢?

  也许真的,自己也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林家明看着隔着马路的妻子,看起来——老实说她的样子还真的是傻傻的,不过她真的打算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吗?左右看看没有汽车通过,他长腿一迈轻轻松松走到她的身边,“怎么了?还不回家吗?”

  “回家?”颜姊君下意识地跟着说话,“哦!”神志终于清醒,“好啊!”

  林家明伸手接过她的包,“很累了吧。”

  “嗯——”姊君静默了片刻,突然,“林家明!”她一个转身一把揪住她丈夫的衣领,态度及其认真。

  林家明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应声:“到!”

  “你老实跟我说,我,是不是你的初恋情人?”颜姊君一张俏脸几乎贴到林家明的鼻子上去,“一定要老实说。”

  “这个很重要吗?”林家明微微错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不用管我,只要回答就行了。”颜姊君紧紧盯住他,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我知道初恋是生命中不可以放弃的一种情感,所以只要你说,说出来我是你的初恋情人,并且大声地告诉我你是真的爱我,那么我的所有一切都可以为你改变!她瞪着他,表情,有些狰拧。

  林家明望着她,心头有种很轻很淡的忧伤划过,为什么一定要是“初恋情人”呢?这个名字真的比相守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看红颜变成白发还要来得重要吗?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啊,为什么自己在经过了那么多的努力以后还是,还是会输给那个根本就不可能陪伴她的男人的幻影呢?

  “不是——”他轻轻地开口,清朗的声音即使听在自己的耳朵里都感觉那么残忍,他看见她的眼睛慢慢又开始朦胧起来。

  其实,就算是说谎也好啊,只要他说一下是,那么她就有借口可以留在他的身边了,她现在迫切需要的只是说服自己的一个理由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呢?”揪住他衣领的手有些颤抖。

  “这个很重要吗?真的很重要吗?比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还要重要吗?”为什么你不明白呢?我要的也只是一个理由,让我可以保护我的自尊心的理由,如果现实里的我都无法赢得一个虚无的幻影,那么我又该怎么去赢得彻彻底底的你呢?

  “废话,这个当然很重要很重要的啊!初恋不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吗?如果放弃的话,岂不是把自己的青春也一并否定掉了?”姊君尖叫起来,怎么从来都没有感觉和家明的沟通会这样困难呢?

  “那么,很抱歉,我不是你的初恋情人正如你也不是我的初恋情人一样,”林家明淡淡地说,“在我看来,青春并不是生命当中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你到底要在谁的身边,如果是我在你的身边,那么我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吗?”

  洗完澡,躺在雪白的床单上,颜姊君深深嘘出一口长气。从黄昏以后突然变了天气,滴滴嗒嗒地开始下起两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关系,心情也越发沉闷起来。

  那么我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吗?

  不是吗?应该是的吧,那么心底依旧不舍的痛又是什么呢?啊,啊,啊!做人为什么会这么为难啊,做人为什么要选择啊,做人为什么不可以放弃啊——

  她睁大着眼睛,微卷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床单上,心里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从猛地听见丛林家明嘴里出来“离婚”开始,似乎原来自己执著着的一些东西已经改变了,但是随即却又衍生出更多的想不通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林家明为什么不可以说一下她就是他的初恋呢?

  为什么不可以把她需要的,可以留在他身边的理由给她呢?她已经在后退了啊——睡不着,好寂寞,更多的是烦恼。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雨夜静寂得让白天躁动的心慢慢沉淀了下来,也许是不会发现这样的寂寞的,可是一旦发现了,就在倏忽之间,整个人就难过得再也无法入眠了。

  这窗外的两渐渐地让人烦恼起来,初恋的景象又一点一滴就爬满了所有的记忆,可是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竟然跟身边那么多平凡的景象重叠起来,就好像,好像午夜的某个人在远处轻轻唱着单旋律的情歌。唱就唱嘛,偏偏又有吉他的和弦间或地插入进来,于是在某一个轻转回旋的时候,听的人,心也跟着就一起碎掉——

  不行了,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心痛的样子并不适合她颜姊君的格调——不过,那个根本就没有什么格调的妖女为什么今天晚上也不在呢?

  她坐起来,赤着脚走下床,推开卧室的房门,那个叫做书房的房间有一盏在夜里永远电不会熄灭的灯,像总是在等着她一样,她轻轻推开房门——

  那么我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吗?

  不是吗?为什么还不是呢?我已经那么清楚地把自己的心放在了你的面前,从此我就好像再也没有任何防御来守护我从来不曾向人袒露过的心,那么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承认我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呢?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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