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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教坊里只缺烧菜唱由的姑娘。”面对他的不悦,谭姑半点疑惧也没有。

  “那就让她变成煮饭唱曲的姑娘。”慕容轩恼怒的说。

  他的愤怒并没有影响谭姑。女人盯着远处延伸进湖里的一段小石阶,几位相偕而来的妇女蹲在那儿正搓打漂洗着衣裳,偶尔会有几丝笑声遥遥的传来。

  “你很久没发脾气了。”她勾好帘子,口气冷淡,却没半点探索之意。“慕容家这么大的地方,也不会嫌多个奴才,何苦一定要她到我这儿来。”

  “让她进慕容家,”他盯着谭姑。“我的特别关照,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困扰?你认为我爹那么注重门户的人,他会怎么想?还有,你不怕我爹打她的主意?”

  “你爹看不看得上,那都是你们家的事。”谭姑眼底有一丝怒意。“别惹恼我,你不一定能忍受我对你爹的评价。一个小谎言无伤大雅,那不是你在商场上常耍弄的手段?”

  那封信所编织的谎话,造成的后果让他还不够难过吗?

  “对她的事,我不想再说任何谎了。”

  “不想再?”她挑眉,这一回眼里有了好奇。

  “停止追问这件事。”他压下怒火,语气充满不耐。

  谭姑没动怒,平平的语气也表明了不肯让步。“别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很明白,没有人能命令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我只问你,肯不肯做这件事?”

  谭姑在仿汉的矮茶几边跪坐下来。她沉思了许久,才下了决心般终于点头。

  “我可以帮你;不过,也要请公子爷答应一件事。”

  “你跟我谈条件?”他寒着声音问。

  “就算是条件,也很公平。”谭姑没被他吓到,坚持不让步。

  “你说。”

  “这段时间内,你不能见这位姑娘。”

  他没说话,撑着桌面,青筋凸浮的手背显示他已近爆发边缘。

  “你命令我?”

  “不见,是为她好,也是为公子爷好。以公子爷现今的身分地位,万万不能跟她有所牵扯。不管你是让同情心昏了头,还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切到此为止。她在我这儿的时间,足以让公子爷淡忘这一切。”

  “我不是因为……”谭姑字字切进重心,在她面前,慕容轩像是张轻易被看穿的白纸,什么心事都藏不住。他张口欲言,每件事却都乱无头绪,连现下这一件原就单纯的事,也被自己的态度弄得立场暧昧,无法解释清楚。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只要一句话,你做不做得到?”谭姑问。

  慕容轩深吸口气,恼怒的瞪着她许久,不发一话的走掉了。

  栖云教坊。

  是夜。

  “我姓谭,你可以叫我谭姑。”那位美少妇命人倒了杯茶,移到她面前,缓缓说道。

  骆泉净瞪着那杯散着参香的茶水,烛火映着她的脸,透着异样的苍白。

  “我知道你是谁。”谭姑捧起茶水,径自一饮而尽。“那场宫司,我天天都要人去打听。”

  见她仍不开口,谭姑并不勉强,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一定觉得奇怪,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好奇的是,所有的街坊邻居都在替你说话,独独就你的婆婆和小姑诬赖你,这不是很奇怪吗?也别自怨自艾,只怪你碰上了一个眼里只认钱,却没半点良心的昏宫。盘古开天以来,这便是个由男人主宰的世界,他们爱怎么判,你都无可奈何;被赃,或真是实情也罢,一旦他们认定了如此,你就是投湖千次,也洗刷不了。”

  “至于你是不是无辜的,那已经不是重点了。这个时代,你没被送去浸猪笼,就算幸运了。好好活下来,再怎么不甘心,也于事无补。你才十六岁,日子还长远得很,没必要为了这件事一辈子都不痛快。”

  骆泉净愣愣地听着这一切,心里却已经没有半滴泪了。对方说的真是一针见血呀!她死了又能怎么样?屈辱已经造成,她身上的伤痕也无法褪去,说什么永远也不能湮灭。

  “要不,你就跟了我吧。”谭姑捧起茶,一饮而下。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愣愣的看着谭姑,又用手触及身下一片洁净光滑、充满温暖的被褥。

  “老天要你死不了,就注定了你是该活下来的。”

  真是这样吗?她心里麻木的问自己,脑筋里仍一片沉甸甸。

  看出她的迟疑和困惑,谭姑又开口了:

  “你无须担心别人会说什么,我肯留你下来,那些自然不是问题。”

  时间又随着骆泉净的沉默而过,空气里轻轻爆着油尽灯枯的声响。

  “骆姑娘,我已经说了这么多,你也该有句话才是。”谭咕添了油,静静问道。

  “我留下,一切任凭谭姑处置。”那是她被救活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骆泉净闭上眼,面容是哀伤的。她垂下头,放走了心里最后一丝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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