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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他们这才注意到,老人的身上不单只有酒臭,那套灰扑扑的衣服不知有多久没换冼了。

  “老二!要问什么就快点问,别浪费时间!”冯即安忍着捏鼻子的冲动,大声催促着。

  是错觉吗?根本没有茉莉香,武天豪沉郁地望着老人想,耳边听到狄无尘正展开那幅李茗烟画像的卷轴询问着老者是否曾见过这样一个人。

  老人垂颜以待,不住拈着胡子,或抓着喉头,专心地看着李茗烟的卷轴。画这幅画的人造诣相当高,把个不起眼的丑女子绘得真实而生动,尤其是画中女孩那对冷静自得的双眸,竟然能把人点璨得诩诩如生。领头的大胡子男人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清楚;老人在另一对眼睛的注意下,只暗暗觉得浑身起了莫名的鸡皮疙瘩。

  虽然经过易容改装,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面目,而刻意装出的卑微举止也学得唯妙唯肖,马下的老人有理由相信根本没有什么破绽可寻;但武天豪那对沉静好看的双眼此刻却犹如利剑股逼视她。这会儿老人再也不敢确定,原来放下的心再度被提起,她就怕他会认出。

  认出她就是唐璨!认出她也是李茗烟!

  可恼!她暗想着:难道他不在意自己故意制造出的一身臭气熏天?要不,就是自己的易容术真的出了问题?避开这一关后,她得好好想想。

  “老伯?”狄无尘把问话重复了一次。

  她惊了一下,一回过神,把掩盖不了事实的平滑喉头假装搔得更猛了。

  “口笔妈淹?”仍是醉茫茫地瞪着画相,她抬起另只手只是猛搓脸,好像在努力回想是否曾见过阔鼻麻脸的女子。

  “是的!是的!”冯即安早忍不住叫了起来,“老伯,您到底见过没有?”

  “俺像像,俺像像……”忽然一拍大腿,她垂着头,侧过脸,花白胡下的嘴憨憨地笑起来。“有地!有这么周宁!在浅村,走约莫十里路,妈淹消娘子!有地!有地!唐璨强调地指指后头朝关外方向的路;那乡音极重的腔、说的是——”

  有的,有这么个人,在前村,定约莫十里路,麻脸小娘子,有的!有的!

  狄无尘收起卷轴,微微一笑谢过,再没问过身后武豪的意见,驱马撒蹄朝前狂奔而去。

  冯即安随后,而武天豪,对着偏头垂目、浑身恶臭老人再度凝望一眼,才纵马驰去——

  事情还没有结束,她知道。

  那三个大男人不会轻易放弃,她也知道。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已经没有心情玩这种追逐的戏了。

  想起自已在狄家忍耐的那将近五个月,唐璨忿忿想,失控地大步冲进小路旁的林子,把背后的柴薪放下,再将隐在木柴中间的深色包袱用力抖开,快速取出自己的衣服。她几乎是生气地撕开面具,额头上在狄家受伤的伤口仍有血丝渗出,褪下了老礁夫的装束,她换上一直准备着的轻便宽松罩袍,然后把七采石小心收放进垂在身后的包袱里。压在包袱底面的,是-件情厚意重的斗篷。这些日子以来,被她收得珍惜,叠得整齐,有谁知道她对这斗篷主人的心?

  把手指快速缩回,那寒风中偶遇的回忆像尘埃漫了整片天,原来再清楚不过的思路却一点也不清楚了。唐璨呆了呆,手指缓缓地在衣襟上频频摩着,一切动作,都有些迟钝了。

  你总是……这么不听话吗?

  她还记得在马房外,那低低叹息的语气是如何灼晕了她,带点儿无奈,又带点儿让向来冷静的她不知怎么办的宠溺,她还记得那清新如风的男人气息,是如何拂过她的耳畔

  对不起,武天豪!攸关我深爱家人的生死大事,我只好不听话了!唐璨捏紧拳头,用力拉上衣袖,没有时间让她做亏欠的梦了;当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地撕扯着她的时候,她根本也顾不得对那男人的一切感情了。

  把斗篷拿起来,她的眼睛忽然浮现了点儿伤心。盯着、抚着这曾带着武天豪暖暖体温环抱过她的斗篷,唐璨毅然决然,弯着腰狠狠掘了个坑,掩埋了它——

  她本来就不应该作这样的梦想!

  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一个她绝对忘不了的仇恨——曲承思!

  那个该死男人为了逼她就范,不惜一切代价毁了杨家班,还带走她干爹,甚至更……。唐璨闭上眼睛,不想、不能想,她也不敢想!

  赶紧把七采石换了人就离开吧!这一路走来她真的好累好累,跟自己的傲气,跟自己的回忆;甚至最严重的,是跟自己的感情,她对决得好累好累!

  “对不起……”她拨散最后一块泥土,新愁旧仇一并涌上心头,唐璨掩着脸,一滴泪落了下来,浇在被她亲手埋的情梦里。

  “我只能辜负你了……。”她独白着。

  走吧!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唐璨站起身,相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现在丢弃它,总比日后被它伤重莫名来得好过!

  就在西效市集,他们三人的确看到了那名跟李茗烟很像的少女。

  老樵夫说得没有错,是个麻脸,寻常的村姑打扮,挑着一担柴大步大步地走过他们身边,但却不是李茗烟的样儿,也没有李茗烟那种决心与不卑不亢的特质。

  武天豪立刻知道他们上了当,找错人了。

  狄无尘不察,正待下马揪人,武天豪伸手挡住了他。

  “不是她!”

  “老二,你说什么?”狄无尘悟然地问,一旁的冯即安也拧着眉心扭身看他。

  从离开那老礁夫之后就——直没展眉的武天豪终于舒开眉头,一路上他总觉得有隐隐的心结没法子解开,现下他猛然想起,老礁夫侧身绕过他时,那嘴角下稀疏疏的山羊胡落点并没凸起——男人的喉结!

  该死!武天豪倏然捏住缰索,气忿自己的大意,他早该在对方无事猛护着咽喉的动作里看出来的!

  “大哥,请把画像给我。”

  狄无尘掏出怀中的羊皮卷扔给他,武天豪连展都没有展开卷轴,就一把将它揉个稀烂。

  对于此举,狄无尘终于开口询问。

  “老二,这一路上你究竟在想什么?”

  “方才指点我们到这儿的老樵夫才是咱们要找的正主儿!”

  “解释清楚。”狄无尘望着那散在草叶间的碎屑,还是不解。

  “我刚才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声音可以装,外形可以变;但一个女人却堆不出男人该有的喉结。”

  “对了!老二这么一提,我这才想起来!老大,那老头儿讲话的时候不是垂着头拈着胡须,就是猛抓脖子!”冯即安如梦初醒般地拍了一下脑袋。

  “难怪咱们一路追下来都找不到那丫头,看来这女人的确不简单。”

  武天蒙摊开手,弹开掌心的那团垃圾,心头隐忧更大。

  “大哥,我怕就怕在,根本也没有李茗烟这个人。”

  “你的意思是她易容潜进狄家?”

  武天豪严肃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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