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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琴房,发现又是满地纸团时,我的眉毛扭曲了下,随后认命地抓起垃圾桶开始捡拾。

  捡着捡着,我不禁感到好奇。瞄了一眼外头,我悄悄将纸团摊展开来,迅速浏览了一下后,倏地瞠大眼瞳。

  这一球球纸团原来是一张张的琴谱,连续看下来,像是一首未完成的曲子。

  我知道季恩扬近年来也自己写曲,不过,尚未听他公开发表过。我忍不住依着曲谱哼唱了起来;哼着哼着,我的手痒了起来,很想弹它一弹。

  目光不自觉渴望地移向那架亮黝黝的平台式钢琴,明知不可近玩焉,可我实在心痒难耐。

  然后,不知打哪生出的胆子,我像作贼般偷瞧了一眼外头,心想,季恩扬与何慕怀的谈话大概不会这么快就结束;而且琴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在客厅里应该听不到什么声音……等我回神过来时,我人已经坐在钢琴前了。

  深吸了一口气,我心跳怦怦地,轻轻地打开琴盖,将摊开来的纸团一张张按照顺序排列好,然后开始弹奏起来。

  依着季恩扬写的曲谱,一个个美妙动人的音符自我指尖流泻而出。一开始,旋律是欢快灵巧的,似清泉穿石而出,清澈透明,潺潺流动;可随之主题转为柔板,渐渐浮现出一股哀伤的情调,在伴奏的衬托下,不安与忧郁的情感越发绵密而强烈,让人一颗心不由得跟着颤动、起伏。然而,就在一阵激烈的高潮后,曲子却嘎然而止,没有了下文。

  我怔怔地望着中断的曲谱发呆,感觉有些失落,怎么这样就没了呢!

  虽然我尚无法精准地抓出这首曲子的感觉,弹奏上也未能完全得心应手,但基本的鉴赏力仍是有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季恩扬要把自己辛苦写出来的曲子就这样轻易地丢弃掉。

  怔恍了片刻,我深感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有些怏然地合上琴盖。

  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继续方才打扫琴房的工作。

  不料,当我转过身,竟瞧见季恩扬倚在玻璃门边狠瞪着我。

  他、他、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察觉到?何慕怀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无须照镜子,我也知道此时我的脸色一定白得像张纸。他虽然没有明白警告过我不许碰他的琴,但依他的脾性,我心里很清楚他绝不喜欢看到有人去碰他的琴。

  “季、季先生……”我一时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启口,“我、我只是……呃,我……”吞吐了老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平常我虽称不上能言善道的,却也不曾这么拙于言词。唉!只能怪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还被人当场抓包。

  “谁允许你弹我的琴?”用吓人的眼光瞪了我好半晌后,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我还能说什么,这件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原以为他会借题发挥,给我一顿好骂,可接下来却是一阵冗长的沉寂。

  我心里忐忑不已,忍不住抬眼偷觑他,又正好迎上他冷凝的眸光。

  慌忙垂下眼,却听到他说:“你空堂的时间都在我这儿做事,晚上又兼别的工作,还有时间练琴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好心问起这个,我愕愣地抬起头看着他,半晌,才回答:“呃,我都利用晚上的时间,虽然有点赶,不过也还好。”

  他没说什么,双手环胸,仍是用那双冷淡的眼盯着我瞧,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莫测高深,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事情似。

  我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别误会,我可不是心里有一头小鹿在乱撞什么的,只是纯粹感觉一种莫名的紧张。

  我是一个理智又不怎么浪漫的人,对自己的长相也很有自知之明,何况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他定定地瞧了我半天,我也很难生出什么陶醉、幻想的,会有这样的感觉,主要是因为他的神情真的很怪异,那带着点算计的意味让我有些头皮发麻。

  “呃,季先生……”我嗫嚅了下,试着开口说些什么,好冲淡这份让人有些无措的紧张感;可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震了一下,看着他眉头微微一皱,而后转身走出琴房去应门。

  季恩扬一离开,我憋着的一口气这才舒展开来。唉!说他阴阳怪气真是一点也没冤枉他,他刚才一连串的行为反应实在让我摸不着半点头绪。

  “哇!我的季大少爷,你这张脸是怎么了?”

  将地板上的纸团捡拾完毕,我正想走出去拿吸尘拖把拖地板时,一道饱满有力的响亮男子嗓音从客厅传来。

  那熟悉的大嗓门我在电话中听过一次,很让人印象深刻,声音的主人正是季恩扬的经纪人MARK。

  只顿了下,我拉开玻璃门跨了出去,正要朝后面放清扫工具的储藏室走去时,季恩扬突然走进来叫住我。

  “杜芳乐,打扫琴房的工作等一会再做,先帮我煮一壶咖啡。”

  厨房就在客厅的旁边,我只好转身跟着他走向客厅。

  “咦!这位是?”坐在客厅里的男人好奇地瞧着我。

  我想,他应该就是MARK。他的身材果真如我想像般浑圆厚实,配上他的嗓门,感觉像是学声乐的人,就像帕华洛帝那样,只是他看起来年轻多了。

  “她是我最近请来帮忙的助理,还是个音乐系的学生。”季恩扬替他介绍道。

  我朝MARK轻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走进厨房煮咖啡去。

  一边煮着咖啡,我一边听着客厅里的谈话。并非我存心偷听,只是厨房与客厅的隔间是采开放式的,想不听到他们的谈话很难。总不能要我捣着耳朵吧。

  “你请了助理?”MARK的语气听来很讶异。“这倒稀奇了,怎么突然想找助理?你不是不喜欢长时间与陌生人共处吗?”

  哈,看来这位MARK先生也挺了解季恩扬的,彼此应该很熟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听到季恩扬这么回答。“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回台湾不过才五个多月,一堆曲谱尚未整理完毕,你帮我跟唱片公司签订的演奏专辑也即将开录,很多繁琐的事我一个人根本处理不过来,加上固定来帮我打扫整理房子的黄太太临时请辞,所以我不得不采纳朋友的建议,为自己找个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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