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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玄歌,爹的心肝宝贝,你尽管好好安心养病,缺什么就差丫鬟回来说一声,阿爹一得空就会过去探望你。”

  语气里满是疼宠,一双老眼笑盈盈地打量着小女儿过人的美貌。若不是为病所累,他的玄歌肯定更出色、更美丽动人。当年巫师说她是自己东山再起的福星,现在看来该是一点也不假;他相信以玄歌的美貌,定能在外边的世界为他带来许多契机。只要治好了她的病,就是他离开这鬼地方的时候了。

  心里暗自打着如意算盘的他,又将目光移向苍衣,一脸讨好地笑道:

  “苍公子,小女的病就有劳你了,若能早日医好小女,管某定当重金答谢。”毫不迟疑地夸下海口。现下的他哪来的“重金”?但只要医好玄歌,以她倾城的容颜,还怕不能为他带来名利与富贵吗?!

  苍衣轻敛眼眸,淡淡道:“管老爷客气了,苍某自当尽力而为,至于重金答谢就不必了。”

  人族的金银财宝于他而言等同废物,更何况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坐落在村子北方的竹屋,外壁以干禾秆糊以泥灰,看来虽十分简朴,却也颇舒适宜人。屋子距离族人居住的村落大约数里之遥,再往北去不远处,便是银川,前后左右围绕着一片梅林,与樱花林相衔接,环境甚是清幽。管玄歌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眼前所见的景致。

  “嗯,这地方确实很适合养病。”一路送行而来的稷匡四处观望了一会,而后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管晴欢浅浅一笑,那笑音心却不曾到达眼里。“现在地方你已经看过了,我们也别逗留太久,该回去了。”对于稷郎牵挂不下,执意跟来的举动,她心里着实颇为介怀。稷郎对玄歌的好总让她感到嫉妒。

  说完,勾起丈夫的手便要转身往回走。

  见状,管玄歌不自禁脱日唤道:“姊姊、姊夫,你们不进屋里坐会儿吗?”微慌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冀盼。

  稷匡本有此意,微笑地正想开口回应,却教管晴欢抢先了一步。

  “不了,村子里还有些事情要做,你自个儿好生安歇着吧。”语气显得冷淡,没再多看她一眼,硬拉着丈夫转身离去。稷匡无奈,只得跟着走。

  管玄歌愣愣地望着两人渐去渐远的身影,心头不禁涌起一股落寞。清晨时,姊姊温柔的笑颜还停留在她脑海中,没想到却是那么短暂,她几乎要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小姐,外面天冷,我们还是进屋里去吧。”一道细嫩的嗓音拉回她呆茫的思绪。被派来服侍她的丫鬟名唤小翠,年十五,是村里最能干的丫头,手臂上挂着一只竹篮,始终紧紧跟在她身侧。

  收回目光,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过去,视线却冷不防撞进一双深邃的黑眸底。那名唤苍衣的大夫,唇边勾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注视着她,沉烁的眼眸像洞悉什么似,仿佛还闪着一丝……讥诮……

  她没看错吧?就连那抹笑意也显得讥诮。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她几乎要以为那抹讥诮是对着她来的,顿时,她有一种难堪的无措感。

  下意识闪避他的目光,她匆忙撇开脸,而后莫名仓皇地转身,脚步略急地走进竹屋里。

  苍衣浓眉淡扬,唇角微微勾起了些许,眼里带着一抹兴味,跟在她身后进屋。

  竹屋的前厅摆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四张椅,及一张小茶几,角落边燃着一盆炭炉,暖和了室内仍透着些清冷的空气。

  内里,隔出两间房,屋后头筑有一道短廊,通往灶房与茅厕。

  管玄歌心思不属地环望四周,任丫鬟小翠替她解下御寒的披风,并扶着她在桌边坐下。

  “小姐,你在这儿稍坐一会,我进去把早上煎好的药热一热。”说完,动作俐落地将炭炉移近她脚边,随后提着竹篮往屋后灶房走去。眼儿瞅着屋角四方,管玄歌不觉愣愣地发起呆来,想起姊姊方才离去前神情的冷淡与隔阂,不免隐隐一阵椎心。她那么急着离开,一刻也不愿多留,像是甩脱了一个包袱似,恨不得再也不必相见,想到此处,黛眉不觉染上一丝愁悒。

  “人都已经走了,还想她做什么?”蓦然,身畔传来人声,惊醒了失魂中的人儿。

  心神震了一瞬,她缓缓抬眸,乍见一身玄衣的高大身影,思绪有些反应不过来;可当视线一触及嵌在深峻脸孔上黑沉沉的瞳眸时,她很快地认知到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方才,就是这双仿佛能透视人心的眼逼得她仓皇进屋。

  “你……苍公子,我不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垂下眸,回避他的目光,神情显得局促不自在。

  苍衣挑高一眉,淡淡启口:“你心脉受损严重,随着年纪愈长愈难以负荷,心绪最好不要有太大的起伏波折。”说着,径自在她身旁坐下。

  管玄歌淡笑了下。“我只是生病,又不是无心,喜怒哀乐本人之常情,如何控制得了?”

  “想要活得长命些,就得学着无心。”低沉的嗓音带着冷冷的讥诮,看着她的眼神精锐而深沉。

  “长命……”她低声喃着。是了,村里的人都担心她绮年早逝,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死亡。并非她不渴望活着,只是心上总有一股空茫和荒凉笼罩着。

  苍衣微挑眉梢,勾唇续道:“苍某不明白,大小姐对二姑娘虽是冷淡了些,不过,管老爷对你却是万般宝贝小心,加上稷姑爷对你的关爱,二姑娘何以仍闷闷不乐?”听似单纯的问话,语气中却又像别有意含似,勾人深思。

  管玄歌抬眼看向他,眼里有着惊讶。是他的观察力过人,抑或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短短时间,他竟看得出姊姊对她的冷淡。

  没错,阿爹和大哥看似对她呵疼有加,但总是匆匆来去,鲜少与她说话谈心。曾听族里的人谈起,说她是阿爹与族人们的福星,他们成天盼着她的病快好,当她是易碎的瓷娃小心翼翼,感觉却像隔着一层距离。

  至于姊夫,对她的照顾虽然无微不至;然而,碍于姊姊莫名的敌意与冷眼,她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别太依赖那份慈柔的关怀……

  悠悠恍恍地想着,一股原本模糊、不愿正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渐渐清晰。对村里的人而言——,像是天之骄女;然而,她却是孤单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是她太过贪心、不知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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