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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那就好。昨夜我一时没注意到,没有采取任何的保护措施,如果事后你的月事没来的话……”他轻快的话语,断在疑问句之前,也让天晴的心直往下落。原来他是担心这件事,自己还期待什么呢?强打起笑颜,天晴故作镇定地看着他说:“不会有问题的,我平常就有吃避孕药的习惯,你不必担心。”

  “是吗?”他露出小小的讶异,旋即笑了笑。

  “那真是得救了。还有,我知道原本应该是我自己开车送你回去的,不过因为爷爷的丧礼有许多事等待我去处理,因此我恐怕无法送你回去。你的工作也不能再请假了,是吧?所以我另外找了个也要下山送木材的伙计,他会送你回台北的。”听在天晴的耳中,仿佛是他迫不及待地要自己远离他的视线一样。难道他以为自己会对他死缠烂打吗?真悲哀。“谢谢你的好意,我也正担心着赶不赶得上回去工作呢!那,我就厚着脸皮接受你的安排啦!”天晴转开脸,边假装在寻找着自己的衣服,边说:“等我换好衣服,马上就下去,你请那位伙计等我一会儿。”

  “不急,吃过早餐再走。”

  怀疑自己肚子里会装得进任何食物,但天晴还是微笑地说:“哇,还能再尝尝伯母的手艺,真是幸福啊!嗳,钱雨,你快点出去吧,不然我都不能换衣服。难道你连这点隐私都不懂得留给淑女吗?”

  “咦,从刚刚开始就披着条床单晃来晃去的人,讲什么淑女、说什么害羞啊?小辣椒。”他眯细眼取笑说:“你的底细早被我看光了!”

  “去!”捡起枕头,天晴往他飞砸过去。

  “哈哈哈”地发出愉悦的笑声,恢复往日嚣张模样的男人走到们边说:“你可以慢慢换,看是要换几套衣服都没关系,顶多是搭不上车罢了。我看就算将你打包用宅急便寄回台北,也还绰绰有余,小不点!”

  “还说!”

  第二颗枕头飞出去时,门已经砰然关上。

  一等他的身影从自己眼前消失,瞬间,天晴就控制不住热泪,她无声地自嘲着:看吧,你这傻瓜!昨夜的钱雨不过是一时失常,你还期待他会在今早温柔地抱着你,跟你求婚不成?幸好一切还来得及,没让他看出自己的愚蠢痴梦。天晴还可以保有些许微薄的基本自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离开这里。钱雨离开房间后,笑意顿时从俊朗的脸上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眉深锁、下颚紧绷、一脸苦涩的模样。和他所想的一样!一拳击在墙上,钱雨却丝毫不觉痛楚。和此刻横亘在胸口的闷气相较,这点痛连屁都不如!她昨晚的行为,只是同情我而已!血液集中在下半身时,没有余力去思考的问题,一旦被清晨的空气吹醒,就像是雾散云开,显得再清楚不过。仔细想想,昨夜他抱着她的时候,她的犹豫、迟疑、掉泪,不都说明了她是在勉强着自己接纳他?一是因为同情他这可怜的家伙失去了祖父;二是因为他们都有些许同病相怜之处,都了解失去至亲的苦;三是因为他说了喜欢她,他不断地诉说自己对她的爱,所以她才施舍一夜的怀抱给他。是这样吗?……她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她能因为同情就和一个男人上床吗?难道不是吗?……从头到尾,她也没说过半个字喜欢。方才她也是一副昨晚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甚至就像是普通朋友一样地和他说说笑笑。根据以往的经验,女人在和他上过床之后,都会以“女朋友”自居,会对他要求这、要求那的,以各种方法提醒他不可忘记。她们将身体允诺给他的另一层意义,便是要将他牢牢地绑住。杨天晴不仅一点儿要锁住他的迹象都没有,还……大方地要他不必担心她有怀孕的危险,反过来为他解套、要他释怀,那样子真不知道……谁才是加害者,谁才是被害者?!这算什么?再一拳敲打在墙上,这到底算什么?!是我被她安慰了一场而已吗?她当自己是慰安妇吗?既然不爱我、不喜欢我,那就不要接纳我呀!还是以为她那圣母玛利亚般的友爱,是如此大公无私,所以我该心存感激,不要再奢望她会给我更多?!不!钱雨阻止自己往自怨自艾的悲惨局面下坠,他不容许自信因此而降到零点。他在商场上不论赔得有多惨,也有自信能扭转乾坤。那么,对待杨天晴也一样,他不会甘愿就这样认赔的!如果她没有爱上他,那就努力让她爱上。

  如果她只是出于一时同情,那就让她忘记曾经可怜兮兮地在她怀中哭的自己,只要再让她见识到自己出色的一面就成了。闭上眼睛,钱雨作一次深呼吸,找回向来冷静自持、脑筋,灵活且深谙运用各种手腕以求达到自己所想达成目标的“钱雨”。先暂时让彼此保持点距离。

  他心想,要让天晴忘记昨夜的同情,分开一段时间是必要的。

  但我不会轻易地放你走的,天晴。你是我的,昨晚你已经许了我的。我不会让你忘记……我们曾有过的天堂滋味,那绝对不是我一个人在做梦而已!“阿雨,你一个人站在楼梯上叨念什么?快点下来,葬仪社的人打电话过来了,我实在处理不了。”钱母换上一身黑色的丧服,看着这从早上起床后就有点“怪怪”的儿子说。“我就来。”

  钱雨已经不再挂意自己与爷爷之间,那条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鸿沟。生者有生者的世界,往者已矣,而活着的他们也只能努力地活出自己的一片天。“虽然很想再多留你住两天,天晴,”钱母依依不舍地握着天晴的小手说:“可是现在家里头为了爷爷的事,恐怕会忙上好一阵子,怠慢你就太不好意思了。你答应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来这儿玩,让我好好地招待你!”

  “伯母,您太客气了。”天晴摇着头说:“别说什么招待不招待的,我才过意不去。竟然在这种时刻……虽然我得回台北去上班,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有我能够做的事,请一定要告诉我。”

  “你真是个好孩子,和以前钱雨带来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微笑着,钱母拿出一只藤制的小餐盒说:“这个,你不嫌弃的话,就带在路上吃吧!是我亲手做的蔬菜鸡肉三明治。”

  “谢谢!”天晴喜出望外、受宠若惊的接下餐盒。

  一旁,钱雨不太高兴地一瞪。“妈,你干嘛说那些有的没的!”

  “本来就是。”唉地叹了口气,钱母摇头说:“我也不是要挑剔什么,但你之前带回来的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当然啦,人家是来作客,我们也把她们当成客人来对待,可是也不能一见面便冲着我叫‘大婶’,还把你婶婶当成家里的佣人,指使来、指使去的。”

  “妈!”钱雨再一瞪。

  钱母大概也察觉到儿子快要发火,继而微笑地说:“让你看笑话了,天晴。但我觉得和你投缘是真心的,你就算不甩我家的儿子,也千万要再来看我。”

  “别强人所难了,妈,这种荒郊野外的,你叫人家怎么上来?”钱雨真怕母亲会抖出更多自己的糗事,于是将她往屋里推。“婶婶刚刚不知为了什么事在找你,你快点回去吧!”

  “好、好,你别推!”钱母再次抱了抱天晴的肩膀,拍拍她的背说:“多保重,多吃点饭,健健康康的。”

  “嗯,谢谢伯母。” 好不容易将母亲推回屋内,钱雨正想回头和天晴来个“道别”时,却看到她径自往伙计所开的吉普车走去。“喂,等等啊!”他一手扣住她的肩膀。

  天晴仰起眼,困惑地问:“还有事吗?”

  被她这没情调的一问,钱雨为之语塞。“你这是什么意思?和我说个两句话,会让你有什么损失吗?”也不想想刚才和他母亲就讲了半天! 她耸耸肩。“是你不想和我多说两句的吧。”

  “我?”这是做贼的喊捉贼吗?“你怎么会这么想?”

  一丝懊恼闪过她的小脸,她迅速地摇头说:“没什么,你要讲什么就快点讲吧!我还得赶回台北。”钱雨蹙起眉,抿着唇冷道:“真是抱歉,耽误到您宝贵的时间了。我只有一件事要说,把你的手伸出来。”

  “手?”

  他索性自行拉过她的手,将一只以缎布裹起的小包放在她的手心上。“你忘记要带这枚翡翠回去。它现在是你的,我还给你了。”

  “……”她一语不发地盯着翡翠直瞧。

  以为天晴是听到有关翡翠的诅咒之后心生畏惧,钱雨说:“你现在不想要它的话,我还是可以买下来的。”她迅速地抬起小脸。“你不是说你自己并不想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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