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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当他还是南门靖的时候,她留给他的最后一段记忆,除了鲜红的血泊之外,便是那双哭红的泪眸。

  他心疼地俯首吻了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舔去了一滴泪,接着是吻上了她的鼻尖、她的嘴角,最后是——

  “……沐向旸?”

  唇一松,他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失去意识。

  “沐向旸!”她崩溃了,失控地尖叫、大哭,“医护人员!快来人!谁快来救救他!”

  然而,在这栋白色巨塔里,墨殇比任何人都明白,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踏进办公室,墨殇一见到阿渡,走上前去就是一拳,阿渡应声倒地,连嘴角都被她殴出了鲜血。

  他举臂,以袖口抹去血渍,轻笑了声。“哦,有了妖丹就是不一样——”

  突然,领口被人用力一扯,她几乎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

  “为什么?!”她的眼里全是恨。

  “你是指什么?”他也没在怕,仍是那调调。

  “浑蛋!你明知故问!”她更用力了,俯下身狠狠瞪着他,豆大的眼泪就这么滴在阿渡的脸颊上,“你明明答应我不会让他用三生环!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是吗?他没答应过这种事吧。

  “让我做出承诺的人是他,不是你。”

  “什么意思?”她愣住。

  阿渡没理会她的疑问,径自笑道:“我以为你不在乎他的死活。”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他是我心上的一块肉!”

  “既然如此,为何要亲手割下?”

  “我?我割下?”她笑了,笑得好凄苦,“是他呀!是他先把我割下的!我能不恨他吗?”

  她松开手,起身跌坐到一旁,痛哭失声。

  十二小时,剩不到十二小时了,在那之后,沐向旸就会离开人世,再一次把她忘得澈澈底底,任凭她再怎么想念他,于他,她从此也只是个陌生人。

  阿渡撑起身,在她的面前盘坐,看着那一滴滴落下的泪,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羡慕她。

  那是他从来不曾感受过的真挚情感。

  终于,阿渡叹了口气。

  “墨殇,”他轻唤了她一声,道:“我在忘川河上载过他三次,每次他都会问我见到你了没、你出现了没有,他每结束一世,一定会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听见了他的话,墨殇难掩惊讶,她压根儿没想过,这两个人居然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相识了。

  “那时,我和南门靖做了一个约定。他说,如果有哪一天,你们两个在人间碰头了,我一定要让他想起前世的记忆。”

  他的话,像把刀,割刨着她的心。

  “不对、完全不对……这里怎么会这么痛?”她捂着心口,抽抽噎噎的,“它不该会这么痛的……小路明明就……”

  突然,一只手轻轻地搭上她的肩。

  墨殇怔忡了下,回头,发现是小路。

  只见他伸手摊开了五指,掌心是那颗七彩坠子。她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路露出了微笑,道:“这颗坠子,就是他割下来的那块心头肉。”

  “欸?”她不解,“这不是我的……”

  她话未说完,小路五指一拢,捏碎了它。

  “你——”她瞠大眼,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七彩粉尘在空气中缠绕出一道道绚烂虹光,正当她看得出神之际,突然一股剧疼直穿她的心窝,那感觉活像是心脏被人撕成了一片片。

  她痛苦呻吟着,不停地用力呼吸、抽气,却仍是无法舒缓心口的痛楚。

  那就是她的七情六欲吗?她曾经舍弃的东西。

  如果是这么痛的东西,那她不要了。她直嚷着要小路收回去。

  然而,小路只是冷冷地站在那儿,摇摇头。“不是哦,你误解了,我从来没有从你身上拿走任何东西。”

  她一听,楞住。

  “那是南门靖的痛。”他蹲下身子,直望进墨殇的泪眼里,“南门靖在你死了之后……就像你形容的,他也把你当作他的心头肉,而在他亲手割下了他的心头肉之后,他尝到的滋味就是这样。”

  见她震惊,尚未回神,小路又继续道:“在奈何桥前,他说,那是他欠你的,无论如何他都要让你明白他有多么后悔。所以,他不敢忘记这个教训、他不想忘记你,他要我在他每过完一世之后,再把这份痛楚烙印在他下一世身上,生生世世,直到你收到了这个他留给你的‘信息’。”

  这也是为什么沐向旸的心脏总是有莫名绞痛的毛病,他不许自己遗忘那份痛。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墨殇抹去湿泪,泪滴却又紧接着落下,“他剩不到一天能活,让我知道这些,有意义吗?”

  小路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让她清醒、要她振作。“我问你,你知道为什么你坠楼了却没死吗?”

  她楞了下,眨眨眼,“……因为你帮我一把?因为我有妖丹?”

  “不是,”他摇摇头,就知道她会这么猜想,“妖丹的确可保你的命,但前提是因为勾魂使者辨别不了你的身分,无法把你的魂魄勾走。”

  “欸?”她迷糊了。

  “啧,你忘了吗?在人间,勾魂使者碰头了,都是以什么作为辨识彼此的基准?”

  墨殇思忖了几秒,恍然大悟,“凭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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