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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屠利毅不是傻子,哪会听不出她若有似无的邀请?尤其她一眄神、一顾盼的招魂勾引方式,早就把他的心口惹得酥麻,但光和她上床、燕好,并不能彻底解决他的问题。

  很奇怪,在没了解她之前,他能铁下心肠、毫不犹豫的占有她倔强的身子,摸索她每一寸愤怒的肌肤及抖涩的轮廓。现在,她已开口暗示,直率的程度就差没跪下来求他,而他却踌躇不前。他暗暗叹口气,阳刚的眉与长长的睫毛不由得垂下,延手拉起她苍白的小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摩娑着。

  “小含,我不行动并不是我的定力比你强,只是你实在是病得不轻;我看你还是休息一下,稍后我再上来看你……”他说着就要起身。

  她见状激动的扑上前,紧紧勒住他的颈子,大声说:“不要!”然后疯狂地以面颊贴着他的胡子来回摩娑,一种麻醉又柔酥的甜美感觉从她的颈间扩散至四肢百骸。“我不准你走!我要你吻我、摸我、爱我,就像上次那样!求求你!”

  “小含,别任性。”他无力地轻搂着她的肩,安慰地拍了几下。

  “我才没有任性!”她鼻音浓重地靠在他的肩上。“你一定是嫌我胸扁、不够女人味,才不想碰我,但我跟你保证,如果丑小鸭能变天鹅,扁刈包也绝对能凸成和馒头一样大,只要你肯耐心的等。”

  他闻言双眉俱扬,微微将她推开后,兴味盎然地质问:“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连刈包、馒头都扯进来了?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她以为自己的比喻太过抽象,只好咬牙硬着头皮嘶声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和我上床是因为你看不起我的乳房,嫌我的身子!”接着身子一缩,靠回床头。

  他缄默好几秒,耳畔好似凝聚了一串尾音。半晌后,他不得不扯唇苦笑,“老天,我怎么会看不起你的乳房!你在指控我以前,可否先看得起你自己的脑容量?它起码有一六零。”

  “这年头的男人只在乎他的女人有没有让他无法一手掌握的上围,谁会希罕智商一六零?”

  “可是我希罕。”

  “你撒谎!你敢反驳你出生的时候,会真的希望你妈的脑容量多过她的奶容量?”

  屠昶毅被她一顶,顿时哑口无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会有那种阿Q的本事,竟能“番”得这么没逻辑,而又理直气壮。

  但看在她自怜自艾的份上,他把她的身子拉近一些,绞尽脑汁地想着鼓励的话。

  “小含,听我说,男人与女人的身体构造的确是不同,不过呢,上围太过丰腴不见得就是美。以我个人的观念来说好了,不论男女、高矮、胖瘦,只要比例匀称就能教人看得顺眼、舒服。试想,一个弱不禁风的竹竿撑着两袋肉球走在街上猛晃,不仅招摇、影响市容,更有碍交通安全。而事实上,你的胸部并没有你自认的扁,我认为配在你高细的身材是恰到好处,简直无剔可挑。”

  她半信半疑,斜眄他一眼。“真的?”

  “你的自信心到哪里去了?”他抚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轻问。

  一阵酥麻窜过她全身,她垂下颈子,茫然地应道:“我也不知道。”接着发愣好半晌,才略带试探地问:“屠昶毅,如果我说我有可能爱上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他的手顿时打住,片刻不吭一声。好久,他单眼微眯地审视她,“你在寻我开心吗?想要一个人的身子,和爱上一个人是有一段差距的。就像当初我带你上床时,除了情欲外,可没掺入任何的感情,而三天前的你甚至连欲这东西都没见识过。”

  她闻言昂首与他四目交接,脸色依旧苍白,语调抖颤的说:“我很清楚自己的感觉,你的感觉我不管,反正我是真的爱上你了,你怎么说?”

  他的手慢慢自她发间撤出,身子也挪离她一尺,原本戏谑的表情幡然一变,冷淡的回道:“这教我怎么说呢?可把我问倒了。你病得连拉了三次肚子,一秒前含泪跟我说抱歉,一秒后抱怨自己胸围不如人,又指控我看不起你,接着编派个撒谎的罪名给我,等到我费尽唇舌让你不再小看自己后,你又突然发现你爱上我了。你今天如此反常的举动,要我如何反应你?你要我马上匍匐下跪,大喜过望的回敬一句‘承蒙你的抬爱,我也爱死你了’才算礼尚往来?”

  她头一仰,气得大声辩驳。“我才没有那种交换的意思!我只是把心意表达出来罢了,是认真的,不是在使性子,也不是在跟你闹着玩,我说我爱你,你愿意相信就点头,不相信就摇头,反正爱不爱在于我,你左右不了我的决定!”

  “好一个我左右不了你的决定。是谁有那么大的力量让你在三天内迅速改变,从完全不认识我,甚至讨厌我,到现在昏头的胡乱冒出爱这个字眼?”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言词,她一时答不上话,只知道他拒人千里的态度深深刺伤自己,于是满不在乎的辩解。“好嘛!你若不爱听,就当我没说。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在你面前丢脸了,就当我吃坏肚子说错话好了。”

  见她碰钉子宁做缩头乌龟,也不愿拋却自尊坦白到底,他压下心里的沮丧,缓缓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命令道:“如果连这点都搞不清楚,就别再任意冒出那句话,我年纪比你大得多,无法像你一样,把那个字当米饭似地挂在唇边嚼着玩。现在,让我们两人都冷静下来,你乖乖睡一会儿,晚上的喜宴才是重头戏,别让你奶奶瞧了你的鬼样子后,责怪我们父子折磨你。”语毕,他旋身往门口走去。

  她缄默数秒不吭气,直到他的手摸上门把后,火气才爆发出来。

  “去你的!屠昶毅,你真可恶!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没谈上几句话,你就迫不及待地把我剥得一干二净。现在我根本是倒贴给你了,你却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当我说恨你时,你笑得咯咯作响,当我承认爱你时,你倒冷言冷语,连最起码的响应都不给。你到底是哪种见鬼的木头人?!”

  他闭上眼睛,下巴猛抽一下,良久才出声道:“你该听过‘年轻就是本钱吧’?因为自恃年轻,所以总以为有机会重来,也因此能做些漫不经心的事,说些可以不用负责的话。也许我信口指责你善变并不公平,因为你是那么的年轻。对你而言,说恨道爱好像不需经过挣扎就可以迸出来,而我对‘年轻’却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我的‘年轻’从不给我第二次改正的机会,更不容许我胡乱说些担当不起的话。”

  岳小含的大眼紧盯着他僵硬的背脊。“你当然可以。每个人都该有年轻过吧?”

  “是啊!”他稍微回身,给她一个讽刺的微笑,“但方式不见得相同。我问你,若我只有比你大上一岁,却得承担一笔亿元以上的交易时,我能在签了合约以后不到一天就跟对方说:对不起,本人因为心里不爽、看你不对眼,所以懒得跟你这种头脑狭窄的老头做生意吗?我能吗?”

  “嗯……”她迟疑一秒,“当然不能。但……”

  “没有但是。这种事时时刻刻发生在我身上,我从小就被灌输一种观念──只要我坐上那个位置一天,我的一句话就代表公司的信誉,不管我个人的喜恶与成见如何强烈,都必须摒除。如果单要我戴面具那倒轻松,但是我却得穿着一副透明的盔甲,不仅上班、应酬、吃饭、睡觉外,就连跟女人上床亲热都不能卸下来。这十年来,我虽然厌倦责任和伪装,却又太习惯它的存在了,就像铅毒已慢慢渗进我的细胞里,形成了另一层皮,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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