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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铃!

  电话铃声蓦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接听起。

  “姊姊,我是亚亚,爸爸现在在医院,你赶快过来……”电话另一端传来亚亚软软的童音。

  沁浓握住话筒,怔愣了几秒钟。

  “姊姊,你在听吗?我是亚亚,爸爸生病了……我跟妈妈现在都在医院,你快点过来……”电话那头焦急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有,我在听……爸在哪家医院?好……我马上过去……”她试着冷静下来,拿起纸笔抄了医院的住址。

  收线后,她赶忙抓起手提袋和钥匙,关上门,急忙地冲了出去。

  医院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亮白的日光灯映在冷寂安静的长廊上,看起来有些寂寥。

  沁浓手里拿着热水瓶和一袋苹果,推开房门,悄悄地走进病床,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五天前,徐父在家忽然感到胸痛、呼吸困难,送医后确定是患上急性心脏病,紧急开刀后,这两天情况总算稳定下来。

  “爸,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削苹果给你吃好不好?”沁浓拉开椅子入座,低下头,削着苹果。

  “沁浓,这几天辛苦你了……”徐父一脸歉然地盯着大女儿。

  因为妻子要代他处理鞋厂的业务和合约,所以这几天都由沁浓请假留在医院照顾他,并帮忙接送亚亚上下学。

  “嗯。”她轻哼一声,没有搭腔。

  从小她跟父亲的感情就不亲,母亲病逝后,父女的关系更是一度紧张,直到自己渐渐长大后,才收敛起叛逆倔强的脾气,接受了父亲再婚的事实。

  徐父就着亮白的灯光凝看着她清丽细致的五官,一晃眼,那个穿着高中制服,蓄着一头短发的女儿已经长大了,一股酸楚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

  “沁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知道有些话现在说有点多余,但经过这次的手术后,我对人生有了新的体悟,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徐父布着皱纹的眼睛酝起了薄薄的泪光。

  “爸,你在乱说什么,医生刚才查房时不是说过了吗?你的手术很成功,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以后日常生活多注意点,记得按时服药、回诊就OK了。”沁浓挤出一抹脆弱的笑容安抚道。

  “唉……”徐父长长地叹了口气,女儿的懂事与宽容,更显现出他的自私。“这几年辛苦你了,我为了另一个家庭,一直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没有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

  第一次听到爸爸说这种话,她眼眶热热的,鼻腔里汇聚着酸楚。

  从小她就很羡慕其他的小孩都有爸妈陪着一起到儿童乐园坐摩天轮、在动物园和长颈鹿一起合照。

  而她童年的记忆里就只有妈妈陪着她,爸爸的身影好模糊,一直到大了一点才知道原来爸爸还有另一个“家”。

  “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好好养病,把身体照顾好比较重要。”沁浓强忍住想哭的冲动,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沁浓,我知道就一个父亲的角色而言,我真的很失败,没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但是爸爸还是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希望有个男人能够照顾你,陪你走过后半辈子。”徐父的语气略显激动,历经生死交关的瞬间,他才醒悟到自己当年的抉择有多么自私,对她有多不公平。

  “爸,我一直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啦!”沁浓垂下眼睑,不习惯这样的温情对话。

  “浚业是个好男人,我相信他可以给你幸福、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他知道女儿和巨浚业交往多年,也曾带回家里来吃过几次饭,两人虽交谈不深,但他看巨浚业成熟稳健、温文有礼,应该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谈到巨浚业的名字,她的心蓦地揪紧,一阵隐痛。

  他曾是她孤绝世界里唯一的凭藉,可是那一切全都过去了。

  属于两人亲密的时光、美好的记忆,全被她硬生生地撕毁了。

  经过这些日子仔细的思考后,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恶、多么任性,当他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的时候,她付出过什么?

  她只是被动的接受他的宠爱,将他的爱视为理所当然,最后还伤害了他。

  她愈想愈难堪,根本没有勇气挽回他……

  “我希望有一天能牵着你的手进教堂,当一天称职的父亲,把你的人生交给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徐父凛声说道。

  “哎哟,爸,你好好养病,不要烦恼这些啦!”沁浓避重就轻,切了一块苹果给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刚答应巨浚业的求婚时,两人一起回徐家吃饭,曾谈到年底要结婚,但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现在又碰上父亲住院,她担心刺激到他的病情,也就没有和他说分手的事。

  她低着头,继续削苹果,以掩饰尴尬的沉默氛围。

  此时,病房的门扉被推了开来。

  穿着白色医师袍的巨浚书牵着亚亚的小手一起进入病房,身后还跟着巨浚业。

  “姊姊,我回来了。”亚亚手里拎着一包零食。

  沁浓转过身,对上巨浚业的俊脸,她双眼微瞠,莹亮的眼眸里带着紧绷和感伤,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浚书会出现在这她可以理解,因为他在这家医院实习,但她不懂为什么巨浚业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两人经过上次的大吵后,几乎没什么联络。

  “你们……怎么会来?”

  她定定地望着巨浚业,心里头五味杂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隔了将近半个月不见,她非但没有习惯他的离开,反而更加想念他。

  巨浚业凝视着她脆弱疲惫的脸庞,邃亮的眼底早已不见昔日冷战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疼惜与怜悯。

  唉,他总有一天一定会被她倔强的硬脾气给气死,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一通电话也没打给他,就这样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难道她真的打算把他推离她的生命,从此划清界线吗?

  若不是浚书前几天在护理站碰到她,得知徐伯伯开刀住院的消息而回来告知他,他恐怕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带亚亚去美食街买东西,恰好在电梯口遇见大哥,就一起上来了。”巨浚书双手插在医师袍的口袋里,浅笑道:“那我要先回护理站了,你们慢慢聊喔。”

  “浚书哥哥,再见。”十岁的亚亚朝他甜甜一笑,依依不舍地看着巨浚书离开。

  巨浚业瞟了沁浓一眼,将一篮水果和鸡精放在柜子上,礼貌地说:“伯父,身体好点了吗?”

  “嗯,已经好多了。”徐父说。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要跟我客气。”巨浚业语气诚恳,依恋的目光望向一旁故作忙碌、收拾着报纸的徐沁浓。

  沁浓压抑住满心的懊恼与自责,没有勇气迎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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