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艾珈 > 呛牡丹 | 上页 下页


  只见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指着韩天鹤。“我蹲在那儿看蛐蛐儿,他没事跑来撞我,我的衫子,娘裁给我的衫子——”

  韩绍一听,立刻板起脸。“天鹤,还不快跟红萼道歉。”

  “对不起,”韩天鹤被骂得一脸冤屈。“我是为了抓蛐蛐儿,真的不是有心要撞她的——”

  他压根儿不懂弄破一件衫子有什么好哭的,大不了买新的赔她就是。

  后来经他爹解释他才知道,阮红萼身上那件衫子,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就只这么一件。

  这件小袄,她平常宝贝得要命,要是不小心弄脏,也是她自个儿打水清洗,绝不假手他人。

  想她这么宝贝的袄子竟然被弄破,她当然要生气!

  阮单发觉女儿终于开口,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大火之后至今,她始终不发一语,请了不少大夫医治,可每个都说心病无药医。

  正愁她会不会一辈子闷声不语,没想她今天竟开口了!

  “好了好了……”阮单拍着女儿肩膀抚慰。“韩少爷都道过歉了,你就原谅他一回——”

  “我不要!”阮红萼扭着膀子,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怒视韩天鹤。“竟敢弄坏我娘给我的衫子——我讨厌你!”

  所谓见微知着,她这一声骂,恰恰预告了她与韩天鹤剪不断、理还乱的将来……

  七年后——

  在韩家枝叶繁盛的后花园里,伏着两名衣着精细的公子爷,穿碧青的一位是今年二十有一的韩天鹤,旁边穿灰的是小他近十岁的么弟韩天宝。韩天鹤很疼他这个么弟,刚从钱庄回来,就被弟弟拖到花园,说想亲手抓只蛐蛐儿。

  “真要玩蛐蛐儿,就得费心学几句行话。哥跟你说,抓蛐蛐儿,行家不说‘抓’,转叫‘拿’——”打小玩着蛐蛐儿长大的韩天鹤教着弟弟,也不怕泥地会弄脏了衣裤,伏在草堆翻了一阵,一只深红带点橘的蛐蛐儿便入了手。

  “哥好厉害!”韩天宝开心欢呼。

  “还用说。”韩天鹤黑眉一挑。七年光阴,在他脸上添增了几分迷人的英挺。墨般深浓的双眉横画眉骨,一双眼炯炯有神,挺直的鼻下衔着一张似笑非笑的唇——家里佣仆婢女都说那嘴长得好,不太厚也不太薄,唇色比桃花还浅些,一勾弯起,就要惑人心魂。

  这一个像画里走出来的俊俏人儿,独有个罩门——也就是他十四岁那年不意得罪的冤家,阮红萼。每每在她面前,他三魂七魄总落不在一处似的,直犯傻气。

  可平时在钱庄,还是同侪面前,他又精明干练一如他爹的期望。说真的,他好希望能在红萼面前一展他平日风采,哪怕只是一半也好。

  但事与愿违,两人相识这七年,他越是力求表现,越是容易出岔子。弄得现在红萼一看见他,就没给过好脸色。

  说来韩天鹤还是阮红萼半个主子。七年前一把火,把阮家家产烧得一干二净。韩天鹤他爹自然不忍见老友流离失所,所以在自家附近买了屋宅,还帮阮家雇了几个麻利的帮手。为了报恩,阮单接下照顾韩家花园的工作,几年努力,终于在地处湿热的杭州种出一园子娇艳绝美的牡丹。

  只是去年阮单摔伤了膝头,没办法久蹲,孝顺的红萼接下了工作。每天这个时候,只要他到园子溜一溜,就能看见人比花娇的阮红萼,穿着淡粉或淡橘的衣裳,拿着利剪或铁铲在林叶间穿梭。

  瞧,这会儿她就踞在牡丹丛间,仔细地摘花剪枝。

  昨儿个他一不小心弄坏了她头簪。他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搞的,越是匪夷所思的事,越是容易在他身上发生——前一刻簪子明明还好好地待在她头上,怎知他手一挥,跟着她四、五年的木簪,竟然被他给打落,还当场断成两半!

  所以他上街市挑了支玉簪,央了小弟拿给她。

  韩天鹤努努嘴,要小弟靠近说话。“怎么样?我托你拿给红萼的东西,你给了没有?”

  “我给了,但红萼姊不收。”韩天宝拿出哥哥交代的玉簪,要他自己想办法。

  韩天鹤皱眉。“你没告诉她是我买来赔她的?”

  “说了。”韩天宝朝牡丹丛间一眺。“可红萼姊说,被哥你弄坏的只是根木簪,然后这玉簪看起来挺贵的,她没道理收。”

  “嗳呀。”韩天鹤苦恼搔头。他当然知道他送的玉簪比较贵,但他所以会挑它,还不是因为这玉簪适合她。想想,她那一头如云乌溜的秀发,要能配上一支雪白精巧的玉簪,会是多么的好看,而且……

  他心里想着,这簪子还藏着他的私心——他喜欢看他买的东西出现在她身上,他巴不得买遍全天下适合她的东西给她,不管是昂贵的珠簪玉饰或是她脚上踩的鞋袜也好,只要她肯收下,他绝不多吭一句。

  可惜,他这个愿望一直没能实现。

  打从认识,七年了,在她面前老笨手笨脚的他,不知弄坏了她多少东西;虽说他次次都买了更好的赔她,可她绝少收下。就算最后拿出主人派头硬逼她收下,她也未必肯用。

  本以为要天宝转交,她多少会看在天宝可爱的分上接受,没想到还是不成。

  阮红萼,真是老天爷生来折腾他的——可他就是喜欢,还爱得不得了。

  可也愁得不得了。

  “好吧,蛐蛐儿你拿着,我找红萼去。”

  韩天宝小心翼翼捧走蛐蛐儿。“哥,喊它红将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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