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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死了。

  欢城的天气没有因此而改变任何,还是那么冷,还是那么干燥。

  那条被唤作“马格丽特”的小鱼死的那一天,他失去了一条鱼和一个女孩儿。

  他将尸体捞出来的时候几乎要把自己的头按进水里去,他突然发现,自从若干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怎么深刻地伤心过,再也没有深刻地记住过某人或某事,更别提强迫自己忘记。

  再也没认真过,再也没停下来梳理过自己的思绪,再也没对女人抱有如此持之以恒的温度与仰视。那该是一种依恋吧,他想!那是一种让人为以继续的力量。男人得之,壮阳。女人得之,春心荡漾……

  包括对塞宁,他回顾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事有蹊跷——塞宁刚出现时,是时机恰当地填补了他的空白。可塞宁现在又要离开他,他发现心里伤痛远不及当年,他为塞宁流的泪,不过是因为对那段故事的感动,也许还是因为他被自己感动……这样说恐怕有些自我嘲解,不过情感大抵如此。他是男人,就该有个姿态。而这个女人不设防地打破了他的姿态,强势钻进他的生活,意图釜底抽薪地与他结婚生子,白首偕老……可姿态毕竟是姿态,pose毕竟是只是pose。

  这样的温情,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而不出现问题么?

  杨佐罗了解自己是个多情的人,不出数日,便可打破所有欲念,而爱上一个崭新的灵魂。

  总之,他是个盲目而长久的人。他会与一个人在一起,然后日久生情,每一日过得都很神仙眷侣,以为可以天长地久。而最后总是有人逃逸。这样的人让他独守空闺又是不大可能的。很快他就自我瓦解掉了一切……

  当然,万事总有例外。最初的爱,就是他的例外。马格丽特戏小鱼变成了一个经典故事,才是永恒。塞宁则很快会被束之高阁。他有些许短期的疼痛,也是理所应当的。

  睡眠对于他来说,本该是永无止境滔滔不绝的。可是今天他却失眠了。躺在床上尝试了很多姿势,竟然都是徒劳。为此他有些愤怒了,破罐破摔地走到影院大厅里,坐进自己的沙发,打算消磨掉整个午夜场的时间。

  而消磨的,永远是时间加上耐性,这两样都是他生命仓库里,最为丰盈的东西。消磨万岁!

  看过的电影太多,杨佐罗对电影的态度也丝毫不再做作,他认为电影就是一种表现形式,不神圣,不高深。电影很直白,有力量,而并非把“艺术”扛在脑袋上,当靶子打给观众看。

  正因如此,他通常对太闷太玄虚的片子抱以放弃的态度。他不喜欢折磨自己去追求什么艺术。他觉得“艺术”该是有人情味的,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的。不该是让人抱着半推半就的态度看完之后,还在生冷地揣测一些不知所云的镜头,然后暗生疑问,自己解释不了的时候就责怪自己低能。他讨厌那些看完电影骂自己低能的人,也讨厌那样的电影和其相关的导演。

  他让他们统统见鬼!

  他突然很想见见马格丽特,想听她说话,想抱抱她。

  刚经历完失恋的人,很容易想到最初也是最真的那份爱,做一下对比就将眼前的失恋草草打发掉了。正这么想的时候,有人推他。

  是轻微。

  轻微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戴着彩色隐形眼镜,而是戴着墨绿色镜框的板材眼镜,穿着衬衣和毛线衣,活像女科学家。握着手电在她们常坐的位子附近找东西。

  轻微:“你起来帮我找个东西!”

  杨佐罗:“什么掉啦?”

  轻微:“钥匙。”

  杨佐罗:“你们回不去家了吗?”

  轻微:“马格丽特那里还有房门钥匙。其实房门钥匙丢了也没什么……我说的钥匙就是……玩那个游乐场游戏,人家送作纪念的钥匙。”

  杨佐罗:“噢,曾经你和马格一起去的,是吧?!”

  轻微捕捉他的言语:“马格?你都称呼她为马格的吗?那不是她小时候的名字吗?”

  杨佐罗:“我们认识时她还只叫马格,没有‘丽特’!”

  轻微:“那你知道她的过去吗?”

  杨佐罗:“你指的是哪个时间段的什么过去?”

  轻微:“认识我之前的,有多长算多长的过去,你知道的我全想知道。”

  杨佐罗:“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么?”

  轻微:“我知道现在公寓里,那间锁住的房间是她外婆住的,她外婆在那里死去的。我还知道她的童年大概不开心。除此,她没讲过,我也没问过!不过我想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你能告诉我吗?”

  杨佐罗:“她19岁那年,来到欢城,和她外婆一起。后来我们恋爱。”

  轻微:“……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杨佐罗:“因为她比较迷信,怎么说呢?就是吧,她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好,会令身边的人不幸,所以要求和我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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