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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一个人在无助的时候去信仰上帝,是存在的;一个人在无助的时候去信仰书籍,也是存在的。比如塞宁。她并没有坚硬到不害怕黑夜与孤独,可以依赖阅读这个信仰,她也安然面对了这许多年的光景。

  曾经她组过一只乐队,叫“喜乐”。乐队里的bass和吉他是两个又瘦又高的男孩子,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女鼓手身上没有一点刺青,语速极缓,戴框架眼镜,样貌温和而斯文。可她一打鼓时就有种抑制不住的力量。他们四个人组成了一只古怪的乐队,舞台所展现的与外表极不相称。

  每个星期有三天他们会呆在一个破旧的厂房里排练,其他时候他们几乎不见面。塞宁喜欢那样的夜晚,与另外三个同样寂寞的灵魂呆在一起,唱歌唱到疲惫,敲鼓敲到麻醉,弹琴弹到流泪。

  这个乐队凭着微薄的演出收入支撑了大约一年半的时间。直到解散那天,大家才坐在一起,聊聊彼此心中未曾说出的情感。

  女鼓手告诉他们,这么多年她做过的最靠近理想的事情就是当这个乐队的鼓手,而bass和吉他手则默不作声,互相举杯邀明月。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们该也是在那个乐队里完成了一些理想,以后还要走回彼此的生活中去。塞宁问他们,他们心中“生活的定义是什么”?

  他们的回答:生活该是机械而自然的……像一块干燥的抹布……像袋鼠的口袋……像菱形的糖果……

  许多年来,她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的记忆存在的,即使在台上挥汗如雨,也从未感觉过真正亢奋。她没有目的地行走了很多年,背负着大的包袱,路途上的花和阴霾也未曾令她激动。她一直希望用新的视野替换记忆,以便忘记过去。可是她失败了。

  从那天的聊天开始,塞宁才发现拥有理想是那么的重要。也许只有理想才能帮她。对比大鼓手等人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得了理想缺乏症。于是又花费了很长时间,在旅行和居家之间穿梭,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她想到达的不过是个简单的地方。她想唱的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歌,使用吉他,将单纯的女声覆盖住背景。无论听她的人戴着耳机出现在地铁入口还是长途巴士上,都会感觉沉溺。她还喜欢一些清新电子,很浪漫的调子,她有时会写那样的歌,然后穿着玻璃丝袜站在客厅中央,对着整容镜轻轻地唱起来。她有时会梳两条小辫子,很细很细垂在脖颈两侧的那种,有时会戴一顶卡其色的渔夫帽,穿下摆蓬松的吊带裙。她有时会涂一些腮红,有时会涂黑色唇膏和指甲油。

  她是剪掉长发之后来到欢城的。她想换个方式继续生活,也许仍旧会在那个轨迹里无法自拔。她顾忌不了,她只是想让新的刺激可以来得更猛烈些,以此忘记旧的忧愁。

  她很少会厌烦阅读,总是坐在床铺上,盘好腿,把书放在两腿交叉的地方,读到颈椎累了,就换另一个姿势,她的“另一个姿势”就是趴在床上,双手托住下巴,两条腿前后摇晃。

  杨佐罗进屋看见她时,她正在趴着读书,嘴里还啃着自己的指甲,指甲油有脱落的部分,看上去凹凸不平。她还不时向手上呵着热气。

  他说:“邻居来借蜡烛,而她的水龙头也赶巧坏了,我过去帮着修理了一下。”

  她不抬头,继续看书,也并未对他的话有任何怀疑,她说:“我只见过邻居D座的一个太太……哦,也不知道是太太还是小姐。”

  他说:“噢,那就是她来借蜡烛。是D座。你们打过交道么?”

  她抬起头,看了看他,狐疑地笑:“喂,你还挺关心人家的嘛。”

  他忙解释:“没有,我就是好奇问问,你想到哪里去啦?!”

  她继续看书,啃指甲:“紧张什么啊,呵呵。我和她没接触过,就是有一次打不到车,她很慷慨地让她丈夫载了我一程……噢,也不知是丈夫还是男朋友吧。反正人很好。”

  他不想再多问了,让蕾丝边的话题就此结束。

  他问她:“你饿么?”

  她说:“饿。”

  他问她:“你想吃什么?”

  她说:“蛋羹。”

  他问她:“家里有香油和生蛋么?”

  她说:“还是别做了,家里太冷,咱们出去吃吧。”

  他问她:“吃完之后去珍珠饭店住吧,你家实在太冷,虽然电暖气可以工作了,可是你还在生病。”

  她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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