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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顾未易已经坐下,重新开始玩游戏,随便答她:“甘草片可以治酒疹,这都不知道,都不知道你怎么长这么大的!”

  末末没回嘴,走出他的房间,在客厅桌子上找到甘草片,袋子是楼下药店的,小票上显示的时间是今天早上的。末末拿着药发呆,她小学毕业就开始念住宿学校,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学校里度过的,自己照顾自己是她很小就学会的事情,独立惯了,连父母都相信她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照顾自己照顾别人照顾惯了,好像从来也没人想过她需要人照顾……她清咳了两声,压下微微哽住的喉咙,起身去厨房微波食物。

  后来两人正式交往,末末和顾未易在游戏上结了婚,她才发现他的账号叫“未”。“未”和“末”——这两个字长得太有夫妻相了,好像不结婚都对不起人家的长相似的。

  §第19章

  末末差不多摸清楚了顾未易的脾性——嘴巴贱、起床气严重、有洁癖、喜欢窝在一边看书,看书的时候认真得夸张,属于风声雨声声声不入耳的那种人。

  记得之前阿克和末末说过,顾未易这人好相处,但是很难摸清楚他的想法,末末倒是没这种感觉,可能他对她讲话句句都是坏话吧,反而让她觉得他是个极好极真实的人,这样想着好像自己骨子里犯贱似的。

  末末是挺敏感的孩子,这种敏感不是看到夕阳就会掉眼泪的那种,是——怎么说呢,国外有种说法,叫“middle child”,指的是家里位居中间的孩子,相对于老大和老幺来说,没人疼没人爱的,即被遗忘的孩子。末末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加上从小比较听话,不怎么用大人操心,所以末末常常被忽视。这样的孩子得自己找出一套生存法则,末末的生存法则就是她的雷达特灵敏,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勘测到,只要被她认定为对她好的,她就会死心塌地地对那人好,不撞南墙心不死的那种好,之前对徐婕儿是这样,对傅沛也是,对宿舍里的梦露和虎妞都是,当然前两个是雷达故障出了纰漏。现在她的雷达又莫名其妙地吱吱乱叫了,真想拍死它。

  顾未易并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他受不得人吵,所以四年大学都是在凑合着过日子的。连他妈都说了,以后谁嫁你谁倒霉,那阴阳怪气的脾气全随了你爹。他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所以待人总是尽量保持距离的客气,久而久之也就给大家形成难以捉摸的印象,所以一路走来他没有多少深交的朋友,充其量也只能算上傅沛和阿克,不过他并没因此而沮丧,他早就习惯了。他是保姆带大的,从小爸妈工作忙,没时间陪他,有时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他们。他的玩具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级;家里佣人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专业;房子一直在换,越换越大,越换越豪华。所以,他的童年,玩具很多,玩伴很少。

  当时鬼使神差地答应让司徒末住进来,有她的进驻,房子好像就不只是遮风挡雨的建筑物了。司徒末对于他来说,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气场很合吧,感觉她在家里的存在特别理所当然,好像他们就是一直一直这么待在一起的。

  放假的第二天,末末一早就醒了,生物钟真是个杀千刀的东西,她死命地在床上赖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外面嘈杂的对话声让她实在受不了,才爬起来换了套衣服,临出房门前照了下镜子,甘草片还真的有效,一般要两三天才会消的酒疹居然一天就消了。

  阿克一身西装笔挺,手舞足蹈地和顾未易说着什么,乍一看挺滑稽的,像没胡子的卓别林。

  “嗨。”阿克见末末出来,打了声招呼。

  末末点点头,说:“你穿成这样干吗?结婚啊?”

  阿克有点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衣服:“我刚刚面完试。”

  末末抬头看了下壁钟:“真早。”

  “司徒末。”顾未易突然打岔,“去洗脸刷牙,待会儿一起出去吃早餐。”

  “哦,好。”末末转身走向洗手间。

  阿克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早餐吃得并不是很愉快,主要是阿克突然提到傅沛,让本来在抢最后一个汤包的顾未易和司徒末动作一滞,气氛整个降到冰点。

  阿克说:“末末啊,傅沛快得神经病了,你不联系他,他就不敢联系你,他现在连工作都没心思找了。”

  他说:“末末,你有什么话跟他讲清楚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还说:“末末,傅沛真的很喜欢你,大学四年我们都听他念叨你念叨到烦死了。是吧,未易?”

  末末看向顾未易,他面无表情地夹起最后一个汤包,木然地点头。末末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袭上心口的委屈,像是雨天里永远晾不干的毛衣,湿漉漉地发着霉。

  吃过饭,三人往回走的时候阿克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他笑逐颜开地说:“晚上我请大家唱歌,我之前面试的公司通知我去实习了。”

  “这么快?早上面的下午就通知了?”顾未易问。

  “不是早上的那家,是前两天面的。”阿克边说边拨电话,“我叫大胖他们过来,晚上一起去玩。”末末和顾未易两人沉默不语。

  挂了电话,阿克说:“末末,傅沛也会来,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你个死人骨头。

  末末沉下脸:“我晚上还有事,你们去玩吧。”

  阿克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说:“能有什么事啊,你该不会是不想见到傅沛吧?”

  末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她从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是虎妞:“虎妞,怎么了?”

  “末末……”电话那头传来虎妞慌乱的哭泣声。

  末末吓了一跳,赶紧安慰:“别哭别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王珊……王珊……她……割脉……流了好多血。”虎妞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末末一时有点脚软,抓了一下顾未易的手臂才站稳:“送医院了没?”

  “送了。”

  “哪个医院?”

  “人民医院。”

  “我马上过来。”末末挂了电话拔腿要跑,顾未易扯住她:“冷静点,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去哪里?”

  末末定了定神才说:“王珊割脉了,现在在医院。”

  “我和你一起去。”顾未易说,回过头去交代阿克,“打电话给傅沛,让他马上到人民医院。”

  两人赶到医院,看到虎妞和梦露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紧握着对方的手,都是一脸惊恐。

  末末快步上前,问:“王珊怎么样了?”

  虎妞扑上来抱住她,颤声说:“末末……我吓死了……我去打饭,回来的时候王珊躺在床上,我过去问她要不要吃点,床上都是血……”

  末末边拍着她的背,边问梦露:“她怎么样了?”

  梦露也是惊魂未定的样子,讷讷地说:“还不知道。”

  末末对她招手,她才回过神来似的也扑上来,抱着她们,哇的一声哭了:“我好怕……都是血,连下铺都是……”

  顾未易靠着墙,看着眼前三个哭成一团的女孩子,似乎回到了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也是这么长长的走廊,也是紧闭着的手术室门,也是浓浓的消毒水味道,还有……也是这样子的哭声,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他的梦里纠缠着。

  他受不了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更受不了有人试图用自杀当威胁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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