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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学校收拾课本要走的那天,小雨和肥猫他们都追出校门来送我,我们约定了,以后长大了还要一起打游戏机。然后我看到了小雪,她远远地站在桂花树下望着我,我等了一会儿她没过来,于是我想过去和她道个歉。当我正想迈步的时候,我看到武凯站到了她身边,于是我停了下来,我看着小雪,有一种悲壮的感觉,苦兮兮的。我觉得大部分男孩子第一次尝到女孩的感觉,都是苦的,只有妈妈如此甘甜。当时我想起了将来要娶她的约定,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兑现。我终于没有过去道歉,而是转身走了,走了三步就听到小雪远远地喊,秦沐!再见——以后你要来看我啊!那喊声里显然带着哭腔。

  我听到小雪声音的一瞬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想到爸爸不让我哭,我马上擦擦眼睛,可是却发现越擦眼泪往外冒得越急。我一边走一边哭,突然觉得,书包里的课本是如此沉重,就像我的心一样。

  07

  之后五年之间,搬了好几次家,却离市中心越发远了,偏在杭州城的西北角。偶尔我也会想到小雪和小雨他们,可是我一直没有回学校去过。

  那年我考上一所重点高中,离家很远,来回要坐一小时公车。

  报到那天去宣传栏看自己被分在哪个班,挤半天挤不进去,一大票人密不透风的,家长挤得比学生还狂暴三分,我只好退身在花坛上坐下了。

  花坛另一边坐着个男生,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人在那宣传栏前拥来挤去,似乎感觉很畅快。他见我瞧着他看,就对我说:你看他们多累,像个弱智军团。他还说,我叫范子澄,孔子的子清澄的澄,你叫我橙子吧。然后伸出手来。我也连忙伸出手去说,我叫秦沐,如沐春风的沐。

  手一递,竟没和他接上,我方发现这小子把手举起来挥了挥是在和别人打招呼。我的手一厢情愿凌空僵了几秒,懊恼地败兴而回。范子澄一挥挥来一个小女生,那女生上前一把就搂住了他身子。我吓了一跳,心想这厮放人群里毫不起眼,竟能把小女孩驯服成这样,是个拐带高手。海不可蠡测啊。

  范子澄牵住那女孩的手对我说这是我堂妹范子静。我方恍然,自惭以己度人,用心不良。接着他起身对我说我们走吧。我愕然问他去哪。他头一歪说你不是叫秦沐吗,你和我一个班是六班的,名次就在我后头。他见我越发愕然,又说:其实我老早来了,名单看了好几遍,班里的名字都记下大半了,坐这儿等我妹呢。说完就笑起来。我看他笑得有点邪恶,但就是让人觉得有味,这是个聪明的孩子。于是我这笨孩子坦然上当,帮着把她妹的东西搬到了女寝的三楼,再把范子静送到她自己班,方和橙子离去。临走的时候范子静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也没去读那里面的意思。

  我问橙子,你妹和你同年吗,今年一起考进来的?他告诉我他比他妹大一岁,但两人向来一块念书,从小学到初中都在一个学校,他们那一票“子字辈”的还有一个表哥叫张子儒也考进来了,还和我们一个班。

  和橙子一进教室我就想热泪长流,班里的人一个个像妖孽好似核战余生的畸变群。因为范子静耽误了时间,位子基本上坐满了,我低着头在重重蹄子里好不容易找到一双落单的,就径直过去坐下了。

  转头看看同桌,是一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我登时想起一句词话:众里寻他千百度……瞧她朝自己笑得那么干净,没意外的话是班花了。可惜我自从离开小雪以后,就再没动过春心,看姑娘家藕臂葱指的,倒真觉得自己这回是暴殄天物。我冲着她也笑了一个灿烂的,说你好我叫秦沐。不想那女生却突然敛了笑说道:得了,你怎么知道我好。我一愕,觉得这话真是国宝,就说,就算我说错了。女生秀眉一挑,错了还不道歉?

  我吓傻了,看她不像是开玩笑,心想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今天出师不利要忍。忙说,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她见我真肯低声下气,神色就缓下,说我叫花婷你记住别忘了,不然有你瞧的。

  我当时心中恼火,爸在家常教我要像个汉子,结果一出来自己净装孙子,想想就要发作骂她贱人。但我一触花婷那眼神,真是冷得惊心动魄,看着就要打哆嗦,到口的话蔫了。我就奇怪人家才一刻钟的年纪,却好似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地兜了好几个周折。

  08

  人差不多到齐,一四十多岁的男老师就开始讲话。他是班主任叫唐明德,教英语的。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偏偏洋洋洒洒尽兴发挥,从他小学说到师范,从安徽说到新疆,又说到下西藏教学时如何沿途与逃犯路霸周旋,直到其他班都放了,直到手里的一大杯茶水喝尽,犹不见终期。底下的人初时听得心惊肉跳,而后心神俱累,头痛强忍,空腹苦等。我预感呆在这个班以后的日子会折寿。

  在学校宿舍睡的第一夜,进了寝室没人理我,半夜一人磨牙一人呓语多人打鼾,我想我真撞了鬼了,这班里没一个人类。我失眠了,发觉左边床的被子隆成个粽子还有灯光透出来,那么晚了这同学真用功!刚这么想呢,这人一掀被子大口喘气吓着我了,他见我没睡就说被子里闷得好热。我说那是,就见他手里捏一GBA,原来三更半夜打游戏来着。

  我这时候方打量他,那胖得鼓起来的脸和哆啦A梦的身段让我想起了肥猫。他关了电筒说咱们聊天吧,反正你也睡不着。好啊我说。我问他名字,叫方俊,大家都叫他小胖。我借月亮细看他心想你还真俊的,就那脸,我照着最高点一针扎去,怀疑飙出来的不是血是猪油。

  小胖说,嘿你知道吗,坐你边上的花婷,她是头母狮子,我以前和她一个学校的,有多少人被她整得半死不活的,你还敢坐她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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