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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按照往常大年初一全家都去给爷爷奶奶拜年。父亲的兄弟姐妹多,老人家里过年就是一堆人,免不了互相关心下小辈的生活,而后是例行公事的发红包节目,中午晚上便是团圆饭。我早上便跟父亲说:“昨天晚上看春晚看到凌晨,太困,我不去了。”

  父亲点头说:“也是,你爷爷家人多,你在家安生点儿。”

  他们出门,我便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都是挺喜庆的节目,一个人看着也不寂寞。手机在卧室响起来,我换了个洗刷刷的铃声,特别闹腾,听着就心情好。是原来道馆里刘师兄,电话那头挺热闹,鬼哭狼嚎地飙歌。

  “阿萱,你发宝气,在家里闷着长毛是不咯!来道馆过过招!”

  这师兄不能得罪,我忙换好衣服去了道馆楼上的KTV。这群学员面孔都挺新鲜,都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见了我都挺好奇问着:“刘教练,这就是你师姑?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你们还都别不信啊,她学拳的师父跟我爸拜是一个师父,我学拳是跟我爸学的,论辈分她就是我师姑。”

  “刘师兄……”我叹气,“可是按学跆拳道的辈分,您是我师叔。”

  一群学员都被我们师叔师姑绕得头晕,不过觉得挺新鲜,围着我问东问西了半晌又去唱歌。我坐着无聊干脆去楼道风口里抽根烟。透过窗户外面的天空是灰色的,像是快要下雨。我裹紧身上棉衣,风卷进来的冷风呛到,一阵止不住地咳。

  半晌,我倚着墙准备再掏一支烟。

  高处楼梯口的暗影里藏了一个人,眯着眼也只能看出身材修长秀美。我没来得紧张,见那人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一步步走到隐形的光里。我魂牵梦萦的脸,微微上挑的眼波光潋滟,如同汪着一泉春水。

  在梦境里,无数次他这样一步步地走来。

  手中的塑料打火机“啪”掉地上,轻微的爆裂声回荡在安全通道里,却很吓人。

  若薰。是若薰。

  他在离我只有两个台阶的地方停下来,只是看着我红着眼眶一言不发。我仰头看着他,隔着好几年,生疏到见了面却连基本的打招呼都不会。忽然心里悲凉起来,四年的时光像是一条河将我们隔在两岸。

  我们早就已经不是单纯到只相信爱情的年纪。

  我勉强维持了点笑容:“若……若薰……”

  顾若薰像是被惊醒微微张开眼睛,突然三两步从台阶上跃下来将我抱在怀里。我的后背冲撞在墙壁上,顿时七荤八素地迷糊。他什么都不说,吸鼻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大,手臂的力气也大到不像话。

  我觉得疼,遇见顾若薰后我就学会了疼。

  这一瞬间,我突然想,那么顾若薰抱在怀里的是什么呢?

  只是一个没有正式画上句号的过去,还是迷雾重重不知前路的未来?

  步行街中心广场整条街都是颇有风格的咖啡厅,我不太来这种地方,因为贵。上了大学以后我就不跟家里要生活费,在道馆做兼职教练的钱足够我生活,却不够我挥霍。

  咖啡店是田园的装修风格,碎玫瑰花的墙纸,暗红色的地砖,随处可见缠绕的藤蔓和软软的玩偶熊和兔子。包厢里是榻榻米的设计,拉上遮光帘,窗外是喧闹的街和灰暗到快到哭泣的天空。

  以前我跟若薰大多去网吧,要个情侣包厢,大多里面都很脏,他那么有洁癖的一个人就跟我窝在满是香烟和泡面气味的空间里。而四年后,我们坐在弥漫着精油香的包厢,玻璃茶壶里的茉莉花泡得美丽晶莹。

  却没有当年的我们。

  不知安静了多久,是若薰先打破了沉默。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多月了,今年学校放假早。”

  “不是已经被退学了吗?”若薰声音拔高,“我都知道了,别骗我,萱,你为什么打高缘,他们说的那些我都不相信,他们那些人,他们……”

  他说不下去了,我恍惚了一下,其实这种事情哪瞒得住,人的嘴唇除了用来接吻,还要用来说三道四。

  “他们怎么说的?说我为了成绩性贿赂老师,被学校调查,高缘请大家吃饭无意透漏出来,我恼羞成怒就把她打了?”我笑了笑,“这是我们学校流传的真实版本,不知道你听见的是不是这个?”

  “你跟我说实话,根本不是因为这种事,你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动手的。”若薰红着眼睛,“那些根本不是真的,跟我说实话。”

  那件事我根本就不想提,是我恨不得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烂掉的一段回忆。

  “这就是事实,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不相信,固执地咬着唇。

  “真的,我是有跟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交往过一阵子,我还有选修他的课,你听到的那些基本属实,除了潜规则的那一段换成两情相悦。”

  顾若薰抬头看了我半晌,面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的红又迅速白下去,止不住的失神。或许他在想记忆中的幸月萱是什么样子,不太爱说话,害羞会瞪人,嘴硬又爱逞强。他在想他爱过的那个女孩,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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