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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嗯。”

  “可以进行下半场了吗?”我附到她耳边。

  “什么?”

  我的双手老实不客气地探进她的衣内,划着她的背脊,“很细软。一匹缎子。别趴着呀,转过身。”

  我解开她的衣服,看到她肩胛骨旁有一块月牙形的咬痕。她跟别人也有这样关乎血肉的至深交缠,这让我有点难受。当然,我也不清白。我只是无奈,明明两个人都想供奉自己的纯洁,却交付不起,只能在千疮百孔后拥有一点破碎的慰藉。

  “嗯?”锦年敏感了。

  “没有什么。”

  她伸手掩住伤痕,有一点无措,“对不起。”

  “我爱你。”我又不是沈觉明,高标准,严要求。谁没有一点历史?

  我吻她,行进在腹股间的时候,感觉她轻颤了下,有点僵滞。她还是没有完全突破伦理的阴影,虽然她打算牺牲,可是爱情里是不需要大义凛然的牺牲的。我呢,我固然不怕,但我有什么资格让她陪我挑战这社会,只因我爱她?我闪过一丝模糊的怀疑,这个时候,像诅咒一样,她的手机响了。

  我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我们有过好几次,都要突破,最后总会卡在关键处,这会不会是命运的一个提醒呢——别犯错,别犯错。快乐是短暂的,痛苦是漫长的。会有什么痛苦呢?混乱秩序,淆乱纲常,会入地狱?原本不顾一切的我居然在拥有后患得患失起来,怎么回事?……手机还在响……

  “接吧。”我说。

  “不接了。”

  “接了心安。”我坚持。

  她去拿手机。看了显示,说,是沈觉明。我点点头。她接。

  ——我昨天交的辞职报告。签不签那又怎么样,又没卖给你,还不让走人?

  ——同志啊,我们离婚了,别那么关心我的行踪,我这几年也是一个人跑,也没见你热心啊……

  对方是突然挂的,也许是锦年语气不好,也许是嗅到了锦年声音中的喘意。总之,突然撂掉让本来气势汹汹的锦年有点措手不及。锦年的表情龇牙咧嘴了半天,没有想好挂哪一张。

  “这人……”她咕哝着摇头。

  我知道我们的激情就此熄灭,给她衣服,“为什么离呢?”

  她抱膝坐在床上,下颌一搭没一搭地触着膝盖,好像也很颓丧。良久说,“陈勉,我不瞒你,我跟他结婚后,也想好好跟他过的。可是因为你的缘故,没法全心全意。实际上过日子吗,也是一种习惯,谁还不能有个私人花园,可他骄傲得要死,不愿意将就,就散了。他对我倒是真心,真心又怎么样呢,在遇到他之前我已经遇见你。我不能把我前半生劈了吧。算了,不说了,反正过去了。”她默默出神。

  “睡吧。”

  “你先睡,我酒喝多了,还在兴奋中。”她对我说,又伸直腿,“把头枕过来。”

  我依言。她用手抱住我,像母亲一样哄,“小宝宝,快睡觉。”她身体轻柔温软,舒服极了。我暂且什么都不要去想。

  这是我有生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香喷喷的阳光中,里头的家具泛出釉亮的光泽,窗帘没有拉,可以看到薄蓝的天空上飘渺的云霓,像游子浪荡的爱情。扭过头,是爱人酣睡的面容,睫毛轻覆,嘴唇娇憨,带着孩童的纯真。我在她额上覆上吻。

  她翻个身,又睡去。

  我看看时间,已然中午,连忙洗漱。刚洗毕,有敲门声,我仓促出去,是詹森叫我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就要走了,6点前要赶到机场,直接去上海出差。这个时候,很懒惰,真想留下来陪锦年好好呆呆,也顺道犒劳自己,过几天不知人间的日子。

  但知道不能。中银的项目大老板盯得很紧,跟沈觉明过招也需要小心应付。

  “什么好事?”詹森问。我才知人逢喜事精神爽,那种神采飞扬是无法掩盖的。

  “嗯,待会吧,待会给你介绍。”

  “有人在你房间?昨天那个女孩子。”

  我点头。

  詹森眼睛发亮,最后悻悻说,“你运气真好。”

  约好两点走。可是锦年一直在睡。我又不忍心破坏她的睡眠。到两点,詹森来电话催促,我只好把锦年叫醒。

  她看看我行李,“你去哪里?”

  我简要地说了下自己的差使。她表示理解,说,那我在北京等你。

  “这里风景挺美,你要没事,可以多住几天。”我从皮夹取出信用卡,又从她背包里掏出她的皮夹,放进去,“可以吗?”

  她笑,“多多益善。”

  我又拿了几张现金塞进去,把她贫瘠的荷包鼓囊囊地撑满。

  她奔下来,“我差点忘了。”伸手在背包里搅了一通,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块手表。

  “送给你。”

  “以前那块呢?”

  “我留着呢。”她帮我把表戴上,“好看吗?”

  “还是原来那块好。”我说。

  她笑笑,“是啊,可惜被你摔坏了。”

  我吻她,忽然叫她,“亲爱的。”因为这场景很像妻子送别丈夫。很温馨,真叫我留恋。

  她吐吐舌,做个鬼脸,肯定觉得这称呼很土。

  催命的手机又响了。我提了行李到门口,又返回去,拥着她吻。难舍难分。

  最后轮到她劝我,“快走吧,还有一辈子时间让你亲。”

  就在我带着美好的幻觉转身时,命运又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没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

  5、只剩下灵魂

  仅走了几步,忽然听到隆隆巨响,好像无数辆列车从楼底碾过,怔忡间,墙壁、吊灯开始晃动。楼道有人尖叫起来:地震!

  我一个激灵,扔下行李,返身跑。

  锦年正好拉了门出来,天顶的水晶灯哗啦砸到她身上,她被击倒在地,一身的碎玻璃,突突冒血。无暇多说,我拉起她跑,没几步,我们就被一股强大的推力引入黑暗。耳畔,有轰隆隆持续的坍塌声……

  等有意识,我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浓黑之中。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黑。以往见过的黑,大不了就是闭灯后的夜色,其实都是有洞眼的,窗洞、门洞,任何一道缝隙都可以给黑暗一丝破绽,但这次却扎扎实实,宛如固体,一丝光都透不进来,还有分量,那分量压在我的后背和额角,我觉得我的眼睛仿佛要从额上暴裂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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