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族(2)_欢颜

二

　　房间里只有两张床和一个电视柜，连把椅子都没有。这种招待所在华城也就五十元一天，可这里是北京啊，更大的支出是由于这里将有更高的收入。我丝毫不后悔没拿母亲给的那张银行卡，里头有两万块钱。我很快就会有收入，我来北京是来奋斗的，不是来享乐的！

　　安放好物品，我买了一张本地电话卡，给家里打了电话。我告诉父母我没去大伯家，现在在一位学姐的住处落脚，有她照顾请父母放心。妈妈在电话里不停地唠叨，好像我不是离开了两天而是两年，问我北京的天气，问我住处的情况，问我钱是不是够用，最后说要是没有合适的工作就回家，权当旅游了，回来，去她们学校当老师。来北京前母亲就存了要我继承她光辉而伟大的教育事业的心，可我不想像她一样做个中学老师，过完安稳平淡没有变化的一生。在母亲的软硬兼施下我去她们学校当了一个半月的代课老师，心里却时时抱怨着母亲耽误了我奔赴前程的美好时光。我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即便是无奈，也是精彩的无奈啊！而且，华城太小了，小得容不下我的理想。

　　终于肯放我出来了，临行前几天，母亲的话比平时的几倍还多，教我在外头要一切小心；告诉我在大伯家要学会乖巧，不可像在家一样任性，还要经常在下班后买些水果之类孝敬他们，并且要帮助大娘做家务。父亲则很沉默。他是赞同我的，他觉得年轻人出去闯闯是件好事，即便以后还是要回来，也可以增加阅历。临行的前一夜，半夜去卫生间时，我看到父亲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在电话里应付过了父母，我冲了个澡，觉得一身清爽没有半丝疲惫，换了身衣服，便走出招待所。向前两站地，就是北京最繁华的商业街“北京大路”，我没坐车，步行可以更多地领略感受这座城。

　　北京大路的各式店面色彩缤纷、华贵气派。一个长长的地下商业街比华城的地下商城大了有数十倍，地上的商场更是只能用“奢华”来形容。我站在“燕南商厦”前，这座商厦我在网上和电视里见过，据说王菲、张柏芝等名星来北京时都经常出入。我先是聚精会神地数着橱窗里一件礼服价目表上的零，一二三四，竟然有四个零，加上前头的数字，是四万！我几乎要惊叫起来，再仔细一瞧竟然是“美金”，我便连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然后，我站在商厦门前，犹疑着挣扎着，反复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我要不要进去呢？”我当然很想进去，那是我向往了很久的地方，梦一般的去处；可我又不敢进去，商厦的华丽，使我严重地缺乏自信，我怀疑：那里会欢迎我这样的人吗？那是我该去的地方吗？终于，我带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般的勇气，走进了商厦。

　　商场内所有物品都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耀目的光茫。我像是走进了梦幻般的水晶城堡，连这里的售货员都是那般的俊美，像是城堡里的王子——女装区的售货员多数是些身着高档西装的小帅哥儿。他们毕恭毕敬地服侍着那些“阔太太”般的妇人小姐，使客人的购物过程也能成为一种享受。这里有很多我见所未见的品牌，还有一些是我知道却没有看过实物的，比如“安娜淑”。我以为，只有国外才有，竟然，在这里看到了！我迟迟疑疑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一款“安娜淑”女装。一旁的女售货员说“这款一万三，打折后！”我后退了一步，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我骤然失去了再逛商场的兴趣。我想，这里还不是我现在该来的地方，但有一天我会回来的，会随心所欲地挑选这里所有的衣服、首饰、货品，可是，现在不成，现在这里太不适合我了。我看了看身上几百元的“李宁”休闲装，这和这里的环境多不搭调啊。我在这里头显得多么的唐突啊……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出去了，可我发现我竟然迷路了。我四处寻找出路，终于，在半个小时后，我走出了商厦。

　　然后，我不敢再进商场了，我沿着街边整整走了一大圈，去看那些街边专卖店。我对着Ｄ＆Ｇ展示架里古怪而华丽的服装发呆，看着宝格丽的珠光宝气无限神往，PRADA的服装让我回味起那部经典外国电影《穿PRADA的魔女》，芬迪的皮草闪烁着贵妇人的光芒……然后，我坐在肯德基里边吃着汉堡薯条边想象着我身着香奈儿套装挎着ＬＶ的包包，座在老板台后英姿飒爽的样子……最后我壮怀激荡地咬住吸管，一口气喝干了里头剩余的三分之一冰可乐，毅然起身，到街头的小报摊买了张当期的《前程无忧》。

　　回到招待所那一夜我睡得很香甜，竟然连梦都没有。

　　第二天上午我去了附近的一家网吧。这期《前程无忧》很让我失望，都是些名片大小的招聘信息，一看就是些没有实力的小公司，主要业务是广告代理和举办小型活动，招些跑业务的小喽啰。那不是我的目标，我要找一家大型的广告公司，像“奥美”和“智威汤逊”那样的。我的理想是做一个广告创意总监，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对消费动向了如指掌，一个创意可以撬动市场引导时尚。在网吧打开“前程无忧”和“智联招聘”的网页，广告公司的招聘信息让人眼花缭乱。看了整整一个上午，我选择了三家公司投递简历，应聘职位是策划师和策划师助理。职位薪水在一开始的时候可以不计，但公司一定要正规，要有发展空间，可以让我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00下午我去了“ＣＢＤ”中央商务区。这里的恢宏、壮观、现代又一次让我叹为观止。站在巨型摩天大楼下，我使劲地仰着头，尽可能地感受着现代都市办公场所的气息。我在那儿一直待到晚上六点，看着成群的白领金领从各处大厦里走出来。他们有的身着职业套装，有的是牛仔裤大背心一身休闲服饰，可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脸上的神情，不带任何多余情感的双眸，面无表情的冷傲。“真是酷啊！”我在心里暗叹。然后我握紧了拳头，总有一天，我会走在他们中间。

　　买了张北京市的地图，我躺在招待所的床上，认真地研究着北京市的交通与城市面貌，这一看又让我大吃一惊，原来我对北京市的认识是那样的肤浅。来这里三次，我的行动范围就只是市中心的那么一丁点的范围，占了二环内的几十分之一都不到；而二环之外有三环，三环外是四环，一直到六环；三环有二环几个大，四环有三环十几个大……如此类推，这样算起来，我对北京的“熟悉”得以万分之几计。看来我有必要对这个城市进行有步骤有计划地走访调查。我决定以后每天上午去网吧发简历求职，下午就在北京四处转。要想融入一个城市，首先得熟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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