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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梦里。

  是浓腻的墨绿色,爬升着各种不知名的植物,空气像是植物茎线织成的巨网,细密而滑湿。

  对面恍惚地揉抹出一点光晕,像老旧电影闪着上下移动的白色条纹,接触不良而抽动着电波。那是一抹暖黄色,油油地在对面的空处滋长点亮,一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地映现出来。

  黑色的皮衣敞开着衣领,朦胧中明暗分明的肩胛骨。

  那人眯起狭长的眉眼,凉薄地微笑着。唇边两颗铆钉静默地闪烁着,一下一下,忽然折射过一股强光,有棱有角地上下劈射开来,吞没了背后簇拥而起的黄昏,填满了植物所能触及的每个细小缝隙。

  成为世界里唯一的色泽。

  像雪盲一般,巨大而静谧的白色,再也找不到那个少年的影子。

  梦里的少年,消失了。

  【谋杀者】

  咖啡喝剩一半在杯里散发余温,络腮胡大叔两指捏着小汤匙在杯中轻轻搅拌着,嘶嘶地划过杯壁,"实不相瞒,由于几个艺人通告延期而负债累累,公司现在暂时拿不出你们的经费。你们的实力不错,但市场的范围很小,又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很难接到通告。"

  忌司用手撑着头,靠在玻璃窗边,光线透过雨水和玻璃不断地在他脸上流动着光斑:"直接说你的方案吧。"

  "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络腮胡大叔喝下最后一口咖啡,空气里弥漫着香浓的苦咖啡的气味,"起码要几万块。"安格正要开口问时却被他做了叫停的动作,"这些钱我会给你们用来包装和培训,期间我会尽可能地给你们安排通告……等公司周转好了,你们培训等级达到一定水准时我会送你们到……"

  回去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段昱浪帮爷爷把饭盛好,端着碗坐了下来,还没坐上板凳就听见忌司开门见山地问爷爷:"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闲钱?"

  回答自然是没好气地:"家里每一分钱都很金贵。"

  "呐,那我们家存款有多少呢?"

  "呃……大概五六万吧,你今天怎么对这这么感兴趣?"爷爷敏感地抬起头,鼻子眉毛都一起皱了起来,说话时满头白发也跟着抖动着,"好小子,你是不是又惹事了?"

  "嘁,"忌司埋头扒了口饭,"问下而已。"

  "我告诉你,你可别打我那钱的歪主意!我是坚决不会同意把它用在其他方面的!"爷爷说着说着竟激动起来,斑白的头发随着胸部剧烈的起伏再一次抖动,他侧过身避开饭桌狠狠地咳了咳,拿出口袋里的手绢捂住鼻口,再度拿开的时候却看见上面沾有少许血迹。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几个孩子都没有注意。老人把手绢折了又折,放回原处。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把嘴里的铁锈味压下去后便再没了胃口。

  忌司一直低着头,碗里只剩下白饭也没有发觉,只是一口一口地闷着吞下去。

  我相信世界上有奇迹,因为我们能存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个奇迹。

  "安格,忌司决定了……"夏天真俯到她耳边小声耳语。

  "诶?"安格忍不住叫出声来,她骤地感到心跳加快。

  "嘘--"夏天真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巴,继续在她耳边说……

  安格逐渐瞪大了眼睛,白炽灯的光芒斜斜地刺入眼睛里,瞳孔缩小,眼球放大。

  安格和夏天真想办法骗爷爷出了门,三人一同去了超市,除了电视里的广告,屋子静然。两人沉默地站起身,一声不响地一起走到爷爷虚掩的房门前,忌司从枕头下开始搜起,段昱浪四处看了看便退出房站在门外守着。

  正当忌司准备翻屉子时,他突然意识到像爷爷这样有一点守旧的老人是不会到银行拿存折回来的。忌司谨慎地把桌上的东西归回原样,他蹲下来在黑咕隆咚的床底摸索了一阵,找到一个覆盖着薄薄灰尘的箱子,镶嵌在边缘的金属已经脱落表面刷上的一层油漆,他尽量不着痕迹地打开箱子。

  用层布裹着。他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打开。

  厚厚的一叠,面额全是一百。拿与不拿,面向的是截然不同的命运,像角色扮演游戏,有无数种错置的结局。

  剧场落幕前的画面--是安然躺着的毒蛇,突然在毒腹里刺出一把锋利的小刀。

  在空旷而狭长的走道里,响起了急促的奔跑的声音,有人在低低地喘息,长长的头发在身后不断地散开、聚拢,像是一个不断回放又快进的剪辑,漫长而又连绵不绝的被岁月覆盖上泛黄的色彩。

  安格眼里迅速积满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淌下,像破碎的水晶一边向后飞落一边烁烁发光,不断摆动着的双臂好像有太多无法喷出的力气,在那个并不算太漫长的午后怎么也不会觉得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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