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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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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大二上学期的那次运动会,从路引把奖牌挂在叶小曼脖子上的那一刻起,本来可能像两张飘零的落叶一样各奔东西、擦肩而过的两个人,就永远地联系了起来,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把他们分开。把奖牌挂在叶小曼的颈脖上只需要刹那的时间,可她此时回想起来,那一刻仿佛就是天长地久,是永恒,有种未经言传却注定了要一生一世的爱降临在她心里。入户调查事件留下的后遗症,使她不得不离开路引。她来到法国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沉浸在红颜薄命自怨自艾的状态中无法自拔,那些如鬼魅附身般的罪恶记忆飞扬跋扈地肆虐着她脆弱的神经,使得她终日以泪洗面。最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不敢去公众场合,害怕和任何一个陌生男人接触,甚至消极地对待医生的治疗,对自己和未来几乎完全失去了信心。只有在虚幻的精神国度里,哥哥圣灵般的关怀和疼爱使她获得仅有的心灵安慰,哥哥的爱,这种来自遥不可及之地的神秘力量在她心间一点一点地顽强生长,不断地茁壮,这种力量,是她对抗心灵恶魔的唯一武器,同时也是她存活下去的精神支柱。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忘记在网上看到哥哥辞世消息的那天,她悲痛欲绝,几欲轻生。哥哥像个月老般把一段至纯至美的感情、一个至情至性的傻孩子带给了她。这么多年来,是哥哥的爱让她坚持到现在。但也正是由于哥哥的死,使她明白,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她必须要勇敢地面对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因为她知道,在大洋彼岸有一个和她一样因为对哥哥的爱而从未放弃、一直深爱着自己、一直在等她回去的傻孩子。现在,路引已经失去了他们最亲爱的哥哥,如果连她也失去了,那他如何能够再坚持下去?她在这边所逃避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一天比一天更深的折磨。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残忍地折磨路引,她告诉自己必须振作起来,正视自己的病。于是,她开始主动地配合医生的治疗,同时一边念书,一边工作。经过她和医生四年的共同努力,终于驱走了盘踞在她心中长达七年之久的心魔。获得斯特拉斯堡大学法学硕士的学位之后,她进入了法国一家跨国集团公司工作,三年之后,她成为这个公司大中华区的副总裁。离开的七年时间里,她去过很多地方,接触过许多品貌俱佳的青年才俊,但她发现自己的心里始终只有路引一个人,发现她存在的目的和意义就是为了回来,回到路引身边,找回他对她的爱。当她终于战胜了那个几乎毁了她和路引一生的精神桎梏,要回国重新开始生活的时候,在云海美丽华的海滩上,见到路引拥着另外一个女子,心里的创痛几乎使她崩溃。她不相信路引那么深情的一个人会轻易地爱上别人,也不相信那些当年两个人在一起说过的话都化作了青烟,风吹过便消散无痕。可是亲眼所见,除了埋怨上苍弄人,自怜身世,她还能怎么样呢?路引在美丽华海滩给她留下了一个绝望的背影,这七年的抗争和努力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意义,她所有的希翼都被眼前的那一幕打得落花流水。这段时间以来,她想过要忘记,想过要放弃,无数次地梦到自己去到西域大漠找哥哥要那坛醉生梦死。但是她终究没有喝哥哥的那碗酒,她知道她不能忘记,忘记就等于背叛她这前半生所有的坚持和守候。哪怕这是一份已经消逝了的爱,也足以伴她度过余生。因为哥哥说过,如果不能再拥有,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叶小曼在上海候机,准备飞到香港,再转机回法国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报纸的报道,她马上打电话到金玉农业公司。徐大把路引为了葛总而耗尽自己所有的家财,并且还准备捐出自己的一个肾的事情告诉了她。当她得知路引因为忘不了自己而让萧潇离开去了越南,还回武汉找过她的时候,她以为那段已经彻底从自己生命里断绝了的感情又回来了。原来,过了这么多年,那个傻孩子仍然深深地爱着自己。直到那一刻,叶小曼终于相信,在她和路引的生命中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上天给他们安排的一次为了重聚而上演的离别。她知道自己不能走,含泪退了机票,立即赶往普仁医院。 叶小曼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我的傻孩子,你要醒来,你一定要挺过去。老天啊老天,你不能这么狠心地将傻孩子从我的身边带走。手术室外死一般的静寂,只有迂回的风在空荡荡的长廊里穿梭不停,吹得叶小曼衣袂翻飞,裙裾拂动。 2 路引在手术室里昏迷不醒,身上没有麻醉到的地方,疼痛已经让他失去了知觉。他的意识朦胧模糊,仿佛自己又来到了桃花盛开的白陀山,和哥哥安然地坐在山腰的桃花树下喝酒。这一次,他们喝的是醉生梦死。哥哥英俊无匹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对他说,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我跟你开的一个玩笑。世上根本没有这样一种酒,喝了之后能够让人忘记过去的事情。如果真的有醉生梦死,那是一坛让记忆沉睡的酒;如果真的有遗忘,那是一条通往世界尽头的路。那个最深爱的人,是我们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也根本忘不掉的。 在迷迷糊糊之间,路引感到时间正从他身边悠慢地掠过,命运在与他进行着激烈的对冲,他在混沌的异度空间里用尽所有的气力与地狱来使进行着殊死搏斗。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春光明媚的桃林里,秀发飞扬的叶小曼站在和缓的微风中,雪肤如昨,浅笑嫣然,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年那个一笑倾城的叶小曼。他跑过去牵起她的手,在落花如雨的桃林里优游自在地奔跑,他们跑啊跑,跑过山峦起伏的长城,跑过波澜壮阔的长江,跑过光风霁月的岳麓山,来到蓝天白云碧水幽幽的美丽华海滩,在海滩上相拥而立,海面上成双结对的海燕从他们眼前飞快地掠过。思潮像草原长风一样翻滚不息,遥远的记忆如同眼泪滴落在大海一样,迅速被汹涌的浪涛淹没了。躺在手术台上似乎安静沉睡的路引,仿佛又看见了父亲和弟弟被水浸泡得发肿变样的遗体,还有他们手中那些黑得发亮的木炭;妹妹抱着家里那只大白鹅在柑橘树下呀呀地唱着童谣,母亲坐在屋子里日渐衰老,但脸上还是带着慈祥和蔼的笑容,那沉默的笑容里,有他一生都享用不尽的力量。几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 手术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了。主刀大夫走出来,叶小曼立刻迎上去,那大夫摘下口罩,摇了摇手。叶小曼见状,脸上刷的没有了血色,以为医生要对她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之类的鬼话,突然哭喊道:"大夫,你别吓我,你千万不要吓我。" 一脸疲惫的大夫轻声说:"安静,你要安静,别影响病人休息。手术很成功,没事了,请放心吧。" 老马激动地握着医生的手说:"大夫,太感谢了。谢谢你们,谢谢!" "你们别谢我,应该感谢病人。病人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他的意志非常的坚定,他没有放弃,他很棒。割破的血管找到了,已经缝上了,现在正在给他输血。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再观察几天,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可以转到护理病房去了。" 在路引悠悠醒转的那个瞬间,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很温暖,如同握着一块温玉。他觉得阳光很刺眼,让他眼睛都睁不开。他听到了有人在说话,"醒了,他醒了。"他终于睁开了眼,看到老马对他又哭又笑,他想笑一下,可是只要一动,身上的伤口仿佛又裂开了似的,痛得厉害。 一只温暖滑润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庞,"不要动,你要乖乖的。"路引移目一看,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看见眼前一人白衣如雪,黑发如瀑,一双剪水清瞳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眼中是无限的温柔和怜爱,不是这七年来他无时或忘的叶小曼又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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