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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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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朝他笑了一下,"我叫穆华池,穆桂英的穆,中华的华,池水的池,你呢?" "我叫杜献忠。杜甫的杜,奉献的献,忠诚的忠。" "咳,这年头,一万个人里面有九千九百多个叫你这样的名字。" "我本来不叫这个名字的,我爷爷当时给我起的名字叫杜延风,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改了。" "嗯,还是延风这个名字好。"杜献忠自小到大,家里人一直叫他"延风",后来出于某种需要,名字改成"杜献忠"之后,家里人仍是唤他"延风",因此听得这姑娘赞他"延风"的名字好,心里美滋滋的。杜献忠这时偷偷地瞧那姑娘,见她柳眉杏眼,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己,仿佛自己只是她跟前的一根木桩。 杜献忠连忙说:"姑娘,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请问你是哪里人?" "别姑娘长姑娘短的叫来叫去,叫我同志,这是规矩。你连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诲都忘了,哼,我看哪,你肯定是个黑五类。" 杜献忠被她说中家底,心头无端地起了怅然,说:"穆华池同志,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黑五类。" "那我要坚决和你划清界线。"穆华池说是这么说,步子却朝他迈近了一步,"你说说看,我倒要听听你是个什么样的反革命分子。" 杜献忠便把家道中落,爷爷被吓死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对穆华池说了。穆华池见杜献忠全无心机,字字诚恳、句句真心地向她这个初次相识之人说出了如此惨痛的家庭遭遇,心中也自有几分感动。穆华池告诉他,她是苏州人,家里是越剧世家,曾祖一代曾在道光帝南巡时得获钦点登台献唱,祖上的荣光延续至今。她自四岁起随家里的戏班学艺,十六岁时便已唱红江南,只是近年革命浪潮风起云涌,越剧作为国粹竟也被当做"四旧"厉行禁演,只得改了行,投考了上海的戏曲学院,改学表演。经过几年的努力,她已经在一两部电影中当上女主角了,现下正是随剧组来到云海拍摄一部革命题材的影片,半年之后,戏拍完了就要随剧组回上海。 杜献忠听得穆华池说半年之后要回上海,心里不知怎的竟泛起了微微的失落,"哦,原来你是苏州人,怪不得,怪不得。" "苏州人怎么了?"杜献忠对她说,他在北京念书时,班里的文娱委员是一个女生,不但人长得漂亮,音律弹唱、歌舞戏艺更是无一不精,尤其是那带着吴侬软语的口音,更是娇媚到了极处,和穆华池一样同是苏州人。 "我给你唱一段越剧吧,荒废了好些年了,你可别笑。"说完,穆华池拉圆唱腔,幽幽地唱了起来,语音娇软,音调悲切,正是越剧里的经典曲目《昭君出塞》。一曲唱罢,杜献忠拍手称赞。 穆华池莞尔一笑,"明天早上六点半,还是在这里等。"说完自顾自地转身离去,红日初升的海滩上,只剩下杜献忠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 这一天过得很慢,在杜献忠的记忆里,再没有比这心有所盼的一天过得再慢的了。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在单位里再也没有心思琢磨诗词,茶饭不思,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皆因第二天与穆华池的海滩之约。 翌日凌晨五点的时候,杜献忠再也躺不住了,悄悄地爬起来,换了件干净的蓝的确凉衬衣,骑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赶往海滩。天还未亮,大街寂寥,去到白虎头海滩,树林里阒无一人。由于昨晚一夜没有睡好,睡意像水母柔软的触须般袭来,他躺在一张渔民挂在树林里午睡的网床上,不一会竟沉沉睡了过去。睡得正酣的时候,杜献忠忽感耳朵处一片冰凉,却是被如约而来的穆华池揪了一下。 穆华池娇喝道:"我叫你来这里睡觉的吗?你昨晚难道没睡吗?"说完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在树林里传扬,煞是好听。 杜献忠从网床上爬起,尴尬地红着脸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发觉穆华池今天穿着一件湖水蓝的工人服,黑亮的头发随意地拢在脑后,粗衣乱头,不掩国色。穆华池还带了一把琵琶来,说要唱苏州评弹给他听。在一弹一唱的婉转歌声中,杜献忠痴痴地望着有如天人的穆华池,感到她浑身散发出一股柔美静穆的气息,两眼再不能他移,对于她唱了什么全然没有听进去。一曲唱罢,穆华池见杜献忠望着自己出神,对他说:"你说,我是不是很好看?" 见穆华池这么问他,杜献忠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一时语塞。穆华池唤杜献忠来到树下的网床边,让他也坐下。 杜献忠见那网床只一尺来长,穆华池坐下去之后,剩下的空间本已不多,如果他再往里坐,两个人势必会挨在一起。他摇了摇头,说:"我站着好了。" 穆华池不依,"你坐过来。"语调柔和,态度却甚为坚决。杜献忠只得硬着头皮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把整个身子往网床的另一侧挪去,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碰着她。 "你是不是喜欢我?"穆华池嘴角荡漾着笑意,侧身问他。 面对穆华池这么单刀直入地问自己如此敏感的问题,杜献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好,抬头望了她一眼,见她一张笑脸如梨花初绽,皓齿微启,正脉脉含情地望着自己,于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你这么看我,就是不说,我又怎会不知道。"穆华池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叹气?" "不为什么,想到不开心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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