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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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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刚刚才吃完,你又不是没吃,说这个干吗?"路引又是一阵沉默。有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能把萧潇当成叶小曼,但他发现,萧潇就是萧潇,不是叶小曼。也许,叶小曼只是他心里的一个影子,这些年来他深爱着的只是他记忆中的叶小曼。叶小曼可能早就变了,像空中那些永不落地的云彩,你一眨眼它们就变换成另外一朵云彩,早不是当初那朵了。 "喂,你能开车吗?不如你带我出去兜兜风吧。在这里,闷都要给你闷死啦。"萧潇侧坐在沙发上看着路引,眨巴着眼睛对他说。她觉得路引的受伤和情绪低落都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任性地非要在台风到来的时候去拍片,路引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看着他颓唐萎靡的样子,心中很是歉疚。 路引受的是皮外伤,敷了三天的药,伤肿已然消了大半,身体基本已无大碍。如果说肉体上的受伤真的可以减轻精神上的痛苦,那他倒情愿让自己遍体鳞伤。对他来说,十岁时能吃上一根冰棍,这就是幸福,可是换了现在,就是送他豪宅名车,他也不会觉得开心。由于他的疏忽大意,给他最心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造成了终身无法弥补的伤害,致使他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当中,这六年来,他对叶小曼的思念与眷恋也丝毫没有减弱,这种爱恨交织的痛楚终日折磨着他,常常使他夜不成寐。 下到楼下,路引把车子发动,萧潇坐在摩托车的后座,车子在宽敞平坦的沿海大道上飞驰。路引仍像逐日的夸父,把车开得风驰电掣。太阳只在天边映出模糊的一条红线,月亮却已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云霄,日月同辉,相映成趣。路引的车速仍在加快,平直的马路上夜灯闪烁。路引嗅到萧潇头发上传来的丝丝暗香,想起了那次在去归元寺的公共汽车上,叶小曼坐在他身边的光景,心头泛起了一阵纤如毫末的涟漪。车子每遇转弯,萧潇的身躯便向路引的后背上靠去,路引背上所承载的身躯软绵绵的,像片轻飘飘的浮云,感到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暖流,弯度越大,她和他的身子便贴得越近,这阵细微的涟漪一波又一波地转化为汹涌的浪潮。 路引在火车桥的桥口把车子停了下来,关闭了引擎之后,车子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郊外清新的空气,对萧潇说:"到上面走走吧。" "你伤好了吗,爬坡不要紧吧?" "不走得太快,就没事。再说,明天要回去上班了,活动一下也好。" 桥墩之上是铁轨从市区通往郊区的一段引路,在一个数米高的山坡上面。二人走上了山坡。月亮悄然爬上了云端,躲在暗红的厚云中,如同一朵在一片新绿的叶子中探出头来的月桂。高岗上的铁轨自东向西延伸,绵亘百里,悠然与邈远深邃的时间对接。蜿蜒的铁轨,每一节轨道上仿佛都有无穷无尽的哀思和回忆,像条永无止尽的大河,把人的思绪牵扯得很远,一下子让人想起那些飘零在风中的往事。 铁轨两旁的山坡上长着茂盛的青草,青草在朦胧夜气的笼罩下,如同舞动着无数的浅草妖姬。如果每一株小草都有生命的话,这里就是一个在天堂也不会寂寞的聚会之地。这忽儿,月亮已经全部钻进云堆里,光线漫射下来,高岗上的铁轨和两岸的草丛都虚幻得像萧潇迷离的眼神。路引觉得这眼神熟悉之极,是哥哥的灵魂附体,是叶小曼临别前转眸的那一眼牵肠挂肚和依依不舍。 "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路引扭头望着萧潇。 "这里我以前来过。我觉得,这个地方总是能让人想起许多事情,有的是发生过的,有的是即将要发生的。你看,这条铁轨,它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路引微微一笑,看了看眼前这条长得望不到边际的铁轨,觉得它孤单漫长得像这黑夜,是手中那道脱离了掌心的感情线,虽然孤单,却深刻地扎根在大地摊开的掌心中。 "那天要不是你扑过来挡住那棵树,也许,我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我觉得那棵树会要了我的命的,一定是我前世亏待了它。"萧潇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那棵飞来的树苗是刘易对她感情出轨的惩罚,这个惩罚本来是要落在自己头上的,但路引硬是奋不顾身地冲过来代己受过,自己实是欠了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他才好。 "你呀,别胡思乱想。"路引踩在铁轨上,光滑的铁轨像个鲜亮的刺青,在不断的摩擦中愈加圆润。他的背伤由于他要保持平衡、身体左右晃动,一经牵扯,隐隐作痛。在走过一个突起的铁轨时,路引脚一滑,一个踉跄,几欲跌倒。萧潇就站在他身旁,连忙伸手去扶他。路引抓住她的手,站稳了。站稳之后,他随即松开了她的手。 萧潇被路引温暖的手握了一下,心湖里像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一漾一漾地从心间向全身蔓延。她对路引说了声"我走不动了",像个孩子似的一屁股坐在铁轨上,从地上拔出一根青草,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直至长草把她整只食指都包裹了起来。路引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侧头对他说:"喂,你替我受伤,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路引心想,她这么说话,要是大傻,肯定会要她以身相许。他想了一想,说:"嗯,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萧潇以手支颐,搜索枯肠。山坡和铁轨被露出笑脸的月亮洒了满满一地的银辉,萧潇在银辉下娇柔得像只兔子。忽然,这只兔子眼睛一亮,满脸放光,说:"好,我就给你讲个铁轨的故事。" 路引掏出一包七星,抽出一支点燃了,吸了一口,把烟夹在指尖,夜风吹来,烟头忽明忽暗。 "从前,在美国,有一对恋人,男的叫杰克,女的叫爱丽丝。有一天呢,他们在铁轨边散步。有一阵风吹来,爱丽丝的帽子被吹掉了,杰克对爱丽丝说,我去捡回来。杰克去捡帽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喏,就像你刚才一样,踩在铁轨上滑了一下,结果脚被卡在铁轨里了。爱丽丝就急忙跑过去,想帮杰克把脚拔出来。"说到这里的时候,路引把手中的烟头弹了出去,一个小火星在黑夜中翻转腾挪,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落在山脚下。路引漫不经心地听着,幽幽地望着远在天边的明月。 "可是拔了半天,杰克的脚不但没拔出来,反而越卡越紧。这时,他们听到远方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一辆火车正飞快地向他们开过来。火车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路引转过头来有点不安地望着萧潇,仿佛她正操纵着杰克和爱丽丝的命运。 "火车离他们只有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了。这时,连列车员都发现了杰克和爱丽丝。" "火车停下来了吗?"路引关切地问。 "这时列车员对爱丽丝大声喊道:"你快离开他,你快走开,你救不了他!"火车离他们只有十米,五米了。" 路引惊恐地望着萧潇,"她走开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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