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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夏朵雪笑的样子还是那么张扬,看得出她在那边过得很好。展凯扬笑着对她说:“你不知道罗小末现在有多出名,在景安的学生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没看佐树那个表白的短片啊,还有人恶搞到论坛上,实在是笑死人啊。”

  一旁的锦春不高兴地撅着嘴拉展凯扬,展凯扬赶紧对夏朵雪说:“不和你说啦,我家锦春吃醋了。”

  锦春狠狠地捏着他说:“你才吃醋呢,我没有!”

  我们可爱的小锦春,在那个琉璃宴会厅的夜晚和展凯扬终于凑成了一对。

  高三是需要奋斗的一年,也是让人珍惜周围人的一年,然而对于我来说,高三是静静疗伤的一年。

  3

  我常常做梦,常常在半夜的时候喝水,写毛笔字,念那些很奇怪很难记的草药名字。我也常常一个人跑到学校的榕树下坐在那里画画,我画的画很烂。我已经能够很熟练地使用左手了。像麦子一样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到我的身上,我靠在大树干上,静默着。

  高三,常常让学生心烦气躁的高三,仿佛有永远做不完的题。几十套历年的试卷,公式、地理位置、气流方向、文言文……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狠狠地把你脑壳里的记忆掩埋掉。

  祈言开始炖鲫鱼汤给我喝,他细心地帮我把鱼刺都挑出来,帮我把米放在窗台上喂鸽子,早上拍我的房门叫我起床。

  每天晚上做题累了,我就隔着门板和他说话,我问:“祈言,你想考哪里?”

  “考到有你的地方。”

  祈言总是能说出这么动人的话来,让我的心一下子就潮湿了。

  我说:“祈言,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愿意陪着我?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好。”

  祈言隔着木板敲了三下,他说:“罗小末,你记不记得在树水镇的晚上,你总爱趴在窗台上看月亮,那个时候我和祈诺悄悄地透过我们窗户的缝隙看月光下你的眼睛,你的眼神很淡,却又无比吸引人,像是树水镇一到夏天就能出现的萤火虫,只要一点点,就能钻进心里去。”

  “这么多年你和祈诺那么陌生,是不是因为我?”我问出了我长久以来一直想问却没问的问题。

  祈言说:“罗小末,你的聪明才智总在面对我的时候才发挥得这么好。”

  祈言说得没错,我这些小聪明,在面对祈诺的时候就完全不奏效。这么多年,我以为即使他身在苏家,但至少我在他心里还是特别的,不一样的,可是那个夜晚,他彻底粉碎了我这么多年来的幻想,我觉得自己很可笑,非常可笑。

  有一天苏灵珊找到祈言,告诉他她将要去英国学音乐,她给了他一盒信,是这么多年来她写的却没有寄给他的信。祈言回来的时候把盒子放在客厅里,盒子是浅蓝色的,和褐色的茶几是那么不相配。我端着那个盒子,看了好长时间。

  信的最上面放的是一张演唱会的门票,歌手是景安新崛起的偶像落单。落单只有二十二岁,却能唱出缠绵悱恻的情歌来。落单从不跳舞,他只拿着话筒静静地站着或者坐着唱歌,他唱的每一首情歌仿佛都是一个爱情故事。

  电视上正在宣传他的演唱会:用落单的笙歌,聆听你的爱情。

  想必苏灵珊是来约祈言听最后一场演唱会的,她要去英国深造,她这么多年为了一个祈言牵挂,终于,她也要放下来了。

  祈言说:“你为什么不问我祈诺要怎么选择呢?”

  我笑笑说:“没有必要。”

  他不会知道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我已经绝望地和祈诺道了别,好像我的心被钉死在了琉璃塔的顶端,再也没有被取下来,且任它遭受风吹雨打。

  4

  三月份的时候,展爷爷突然通知我获了奖,让我到市礼堂领奖。我获奖的是一年半前送去的作品。

  某个夜晚,我梦到了一个很恍惚的人,惊醒之后,我开始磨墨写字。

  展爷爷说过,写毛笔字能够修性养心,多数时候,写字的人可以通过笔尖将自己的欢喜、忧愁、郁闷全凝聚于纸上,以达到调节人的情绪的功效。

  那夜我用方正的楷体写《慢卷袖》,这是北宋柳永的词:闲窗烛暗,孤帏夜永,欹枕难成寐。细屈指寻思,旧事前欢,都来未尽,平生深意。到得如今,万般追悔。空只添憔悴。对好景良辰,皱着眉儿,成甚滋味。

  红茵翠被。当时事、一一堪垂泪。怎生得依前,似恁偎香倚暖,抱着日高犹睡。算得伊家,也应随分,烦恼心儿里。又争似从前,淡淡相看,免恁牵系。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只是突然想到这首词,于是就一股脑地挥于纸上,次日拿给展爷爷点评。展爷爷说,这幅字无论是横笔、竖笔,还是卧笔,都拿捏妥当,很有意境。他说这幅字可以送去参加比赛。

  那日祈诺也送了作品来给展爷爷看,他写的是我最爱的《兰亭序》。展爷爷也夸他写得好。

  我站在厅中,看他那幅作品,墨迹只是稍稍干了些,看得出是新作。下雨了,展爷爷只有一把伞,他让祈诺撑伞送我走。他把伞都撑到我这边,他浅蓝色的衬衫被雨水冲刷成了深蓝色,到车站的时候,他上车前把伞给了我。我看他跑进了车里,突然,他回头看了我一下,那一下成了我一个很温暖很温暖的模糊记忆。

  那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他的,即使我知道我与他再也不可能。可我的心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他,他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给过我的所有的快乐,都像一个藏宝盒一样,深深地埋藏在我的心底,无人发觉,无法移动。

  我在市礼堂的颁奖典礼上又看到了他,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我有快一年没见过他了,快一年了。这一年,我下定决心在高考后和祈言、爸爸三个人一起离开这个城市,永远地离开这个城市,这个装载了我十八年的孤独和期许的景安。

  我没想过我会再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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