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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第一章 惹尘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 六祖惠能 1 活该荒凉 那一天,我把北城揽在怀里,桑农就说,记着,它是养活你的源。 我不完全明白。 我爬上那堵曾被盛唐明月无数次浸淫过的城墙,我对着北城的天空,没有说出任何一种热爱。 两年前,我许的愿是:遇到三个或者四个男人,与他们相爱。我原是要说一个男人的,可我贪婪地想,都出现吧,然后我可以选择。我心里明白马王子只有一个,而爱情却可以发生很多次。 那会儿我正读一本叫《情人》的小说,那个言讲自己如果不是作家就会是妓女的杜拉斯和那个言讲“今夜月黑风高”的江心午被我在梦里幻想成一个人。可这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有什么关系呢。 我一直在做梦。出来。进去。进去。出来。反反复复间,巨大的城墙与胃部摩擦出痛苦的声音。我一下子惊醒。 哪一年?我忘记了时间。 桑农说,你终于肯出来,都已经三天三夜不吃东西、不说话了。 哦,我饿了,有吃的么? 嗯,你等等,马上就好。 说完,他跑去厨房。 那该是我爱吃的面。荷包鸡蛋要糖心的,不能全熟透,面条最好是很宽的那一种,他们说那叫面叶子。管它呢,我只知道现在纵使给我一碗生米我也能全吞到肚子里去,所谓的矜持和端庄都通通见鬼去吧。 我迫切地要吃饭。我实在又不愿意接受这还要吃饭的事实。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意愿,也控制不了胃肠的轰鸣。就是这么无力。看着孤傲在一只碗前放下架子,看着超脱在一把米粉里面目全非。我突然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桑农叫我惹尘。你也可以这样叫我。你会问我的姓氏对吧,告诉你,这大可不必。 我对你说了,我叫惹尘。 我读过三种外语版的《红楼梦》后,更加迷惑。爱与纷争,痛苦与阴暗,人生的种种为什么一经翻译就变了味道呢?笔传有误?还是文字语种的限制? 江心午说,每个故事的结尾可以一样,脉络可以一样,发展也可以一样,其中的感受和领悟却不会一样。 我就问,每段爱情的结尾会一样么。 他说,一样。注定的忧伤。 我也问桑农。桑农说,爱可以很大,大到无形,也会很小。 这时候,我看见流动如水的泛白的新鲜月光灌满我所在的小城——北城。 它,瘦弱,如少女尚在发育的身体。等少女丰满的那天,它依旧瘦弱;等少女老去的那天,它还是瘦弱。 它观赏一个女孩到女人再到死亡的过程。它忘记了它也性情如女人。但灰色的砖瓦和大块的石头,泥土,却一直沉静。 在我突然感到落寞时,我会对着北城的天空之外的模糊的地方丢一句话:活该荒凉。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咒语。当惩罚以更狰狞的姿态朝对我时,我居然无力为自己争辩。我张开嘴可就是喊不出声音来,只任凭流泪。 这是我把自己关进小屋之前。 现在,我要等一碗鸡蛋面。 来,惹尘,先吃点儿。 桑农从厨房出来,他身上也沾染了鸡蛋面的味道。 我接过,大口吞咽,我确定我的速度是飞快的。我问,还有么?桑农说,你不能再吃了,半个小时候后给你炖白米排骨羹,好么? 不了,我想睡觉。说完,我起身要回卧室。 解决了来自胃部的折磨,我以为我会好受些,但恰恰相反,我忘了思想的痛苦比身体的痛苦更甚。 桑农一把拽住我,他说,惹尘,刚吃完东西不能睡,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你不知道么? 我摇头,我试图挣脱他,可他的力气很大,他手掌心的温度又那么暖。 他问,你记得小时候跟人打架最厉害的那一次么?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 那一年,我六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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