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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勋那扫过嫩绿条的眼角,不禁转移到小朵飘飞的头发上。

  304公交车穿过交错的街道,钻过高架桥,绕过大半个成都,终于停在五桂桥公共汽车站里。

  车上的乘客们纷纷起身,下车。

  李勋直直身板,想松活松活因为长坐而发酸的脊椎尾。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坐了一个半多小时,是人都受不了。

  小朵倒是毫不含蓄地抬直手臂伸着懒腰,然后腾地站起来,拍拍勋:“快点儿,等下抢不到位置了!”

  勋的表情错乱纷杂,惊愕,困惑,茫然……

  小朵很明白他的意思:“对啊,我们还要坐304回家啊!”

  勋的脸上立马露出一张苦涩的脸,尽管还带着丝丝笑:“那个,还要坐啊?”

  小朵不以为然:“对啊,难道走路啊?”她抬眼看看不断有人爬上待发动的304,“快点儿!”小朵又不经意地拉起了勋的大手,跑出已经空无一人的车厢。

  暮霭中的红霞缭绕着灰白的苍穹,如淡薄的烟一样娴美。

  小朵抱着布布猪趴在松软的大床上,昂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天。

  她腾出一只手,拿着锤背棒敲着自己的小肥腰。

  真酸啊!好久都没有坐过那么久的公交车,差点儿就下肢截瘫了。

  小朵撑起身子,装模作样地做了两下俯卧撑,吧嗒一下就趴了下去。她的脑海里冒出在终点站时,勋那张无奈而哀求的脸,不禁痴笑。

  当然,失笑的不止她,还有正在回家路上的李勋。

  一下午的“劳累”让勋全身乏力,那些同小朵搭公车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仿佛小朵就坐在身旁,正对着自己噼里啪啦地说话。

  勋下意识地看看副驾驶座,不免自嘲地笑起来。他想起今天离开时走得太匆忙,忘记对那丫头说句话,于是,他对着空位,满脸真挚:“谢谢你,郭小朵。”

  勋回到家,已是晚上18∶20。

  “勋君回来了吗?”混着电视声,客厅里传出母亲的问候。

  勋带过门,恭敬地看着母亲:“是的,妈妈。”他走近母亲,蹲在她的轮椅前,昂着头,望着她的眼睛,“对不起,今天回来晚了些,您饿了吧?”

  母亲慈爱地望着勋,顺理着他耳际的头发:“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母亲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那个叫郭小朵的女生怎么样?”

  勋躲过母亲意味深长的眼神,站起身来:“妈妈,那你的胃又怎么样?”说着,他开始撸袖子,“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母亲呵呵笑望着正朝厨房走去的勋那背影:“我是说她的韩国语学得怎么样?”

  “她很聪明,也很用功,语言觉悟性很高,是个很好的学生。”厨房里传出勋的声音,明显压抑着兴奋。

  母亲含笑地望着电视,不过并不关心电视的内容:“看来,你也是个好老师。”

  厨房里没了声,过了好久,勋才冒出一句话:“妈妈,我们晚上吃意大利粉,好吗?”

  勋拿出冰箱里的意大利粉,拆开包装,放进煮开的沸水中。然后熟练地切起洋葱。勋的刀法很麻利,将小朵的影子全切进洋葱里。不出意外,勋快乐地流下了泪。

  “很好吃。”母亲高雅地用餐巾擦嘴,貌似很满意,“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吃的关系,今天这顿吃过后,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

  勋放下手中的餐叉:“要是喜欢,以后就多做给您吃。”他亦拿起餐巾,满足地擦嘴。

  吃过饭后,勋把碗收回厨房,而母亲则在客厅里看电视。

  其实自从双腿失力后,母亲就失去了好多爱好。

  收拾好晚餐的勋回到客厅,坐在母亲身边。

  “妈妈,张医师说,您恢复得很好,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两个月,您就能够站立了。不过他说,这段时间必须转到青城山康复疗养院去,在那里做巩固治疗。”勋向母亲汇报此事,这对于母亲来说,应该是个振奋的消息。

  母亲的眼角溢出一片晶莹,脸上有激动,也有哀痛:“我终于,可以等到那一天,这种感觉真熟悉,就像当年知道能从英国回到韩国一样,心上同时撒下辣椒粉和冰糖沫一样。悲喜交加,就是这种滋味。”那片晶莹快速地滑下母亲的脸庞。

  勋将母亲揽入怀抱里:“一切都会好的,妈妈。”

  在勋记忆里的母亲,一直都是那么坚强,盛气凌人,比冰雪还要坚韧,比冬风还要凛冽。可是现在,怀里的她比暴晒在烈日下的冰淇淋还要软弱。

  这个夜,勋抱着母亲说了很久的话,一直说到月上更天,雀虫隐丛。

  勋将熟睡的母亲安置好,掖好被角,借着柔和的壁灯光,在含笑的母亲脸上亲吻一下,然后关掉灯,退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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