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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面对陆泽,我总是没有把握,哪怕一成。

  然而,手机在响了三遍以后,再无动静,安静得好似一块白色的石头。

  我便没出息地开始胡思乱想,顺便给自己的没出息编造借口,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于是没出息叠上没出息,我急忙翻开手机盖,就回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却听到陆泽的痛苦呻吟,我心里咯噔一下,尔后一沉。

  陆泽说:“梦瞳,我在医院里,胃出血,很疼,我只想打给你,你能来陪陪我吗?”

  见到陆泽是在医院长长的走道里,冰凉的空气,以及安静得唯有脚步声的空旷回音,在他的右手上方,挂着一个幽兰的瓶,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注进他的身体。也注进了我的身体,只不过不是冰凉,而是觉得沸腾。这样沸腾的液体,对我的身体无益,倒是搅得的脑一片混乱。

  陆泽仰起头,看到我时,似乎有些诧异,然后他原本冰冷得如同静默石膏的脸上便盛满了笑意,他那样温柔地看着我,仿佛有魔法,叫我乱了心智,更是乱了阵脚。

  陆泽看我发怔地站着,朝我招招手:“过来坐下。”

  “你喝酒了吗?”我闻到满身酒气,不满地问,他可真会折腾自己啊。

  陆泽还是笑,笑容里却饱含辛酸和苦楚:“也没有喝很多。只是没想到,身体竟然承受不住。我大概是老了。”

  “老个屁。”我瞪他一眼,忘记掩饰眼红红。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想来也是,刚才在电话里他的痛楚真真切切。

  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在一个人的夜晚,挂一瓶冰凉的点滴,陪着自己的唯有疼痛。

  这些孤独的痛楚,仿佛长在了我的心里,我不忍陆泽一个人承受。于是我犯贱地跟自己说,别想其他了,想什么就做什么吧。

  点滴挂得很慢,已经是深夜了,若是搭上火车,已在半途,再过几个钟头便能见到李可可。

  然而,此刻我盘着腿坐在陆泽旁边沉默,心里暗涌不断,却不知说什么。

  我只是单纯地想,陪陪他,什么都不想地陪陪他罢了。你们能不能原谅我?

  迷迷糊糊困意席卷而来,便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我大概是真的累了,不知迷迷糊糊了多久,睁开眼睛便见陆泽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一起身,披在我身上的外套便滑落在地。

  夜凉如水,他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衫,听到他打了一个喷嚏。

  吊瓶已经挂完,莫非他就这样干巴巴地看我睡了许久?看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

  我有点讶异陆泽的耐性,却见他伸了个懒腰:“有点饿,我们去吃烧烤吧。”

  “烧烤个屁。”我一听便来了气,“胃出血的人,没资格吃烧烤。我带你去喝粥。”

  “手机。陆泽摸了摸裤的口袋,然后疲惫地仰起头来对我说:”梦瞳,打个电话给我试试,手机找不着了。“

  我惊恐,不会被偷了吧,立马拨号。

  陆泽的号码其实我已经烂熟于心,却还是做作地假装从电话簿里翻出来,我不知道这些自欺欺人的动作是要做给谁看。

  尔后包里震动起来,我舒一口气,没丢就好,伸手掏出手机,下意识看了一眼,

  在陆泽的手机,我的号码被存为——你。

  是的。你。

  仅仅排在“我”后面的“你”,总是能牵扯出许多熟悉的甜蜜的千丝万缕,是二人世界里最暧昧的一个字,也最深情。

  对字敏感的我,不知道曾经多少次,在上了锁的ORD里,对那时刻心里头最在乎的人说千言万语,那个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称他为——你。

  统统是“你”。

  我的脑袋嗡嗡直响,一时之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陆泽并未留神,他的头疼剧烈,用力地捶了一下脑袋,抬头便见我红着眼睛望着他。

  “梦瞳,你怎么了。”

  我跟了化骨绵掌似的,一颗心就融了,我顾忌不了什么了,一把抱住了他便开始哭。

  第五十七章

  然后他抱紧了我,将头埋在我的头发里:“不要哭。我最怕看到你哭。”

  然后我不知羞耻地说:“很爱你。怎么办?可是我又好怕,怎么办?”

  他笑了笑:“那就不要走。不要害怕。敢不敢?”

  陆泽住在一个小出租屋里,条件差得让我有点儿心疼。灯泡大抵是瓦数不够,显得昏黄阴暗,照得墙壁是超市的奶酪色。只有一张两米的床,床头一个大理石色的烟灰缸,满满的烟尸。

  几个碗装方便面的盒张着嘴静默在墙边的矮桌上。

  空气里有种**的酸甜。

  唯一安慰的就是有一个小阳台,大概是前任房客留下来的几株绿萝,还能让人看见些许生机。

  陆泽在一间三流大学混一个也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专科凭,混到后来到C城,磕磕碰碰地面试,磕磕碰碰地跌过很多跤。

  怎么可能不心疼,不管怎样说,也曾是天之骄一般的人,听李可可说,那样身高的男孩,家里出事的那个夏天,瘦到了90多斤。除了骨头,也只剩下皮,别说脂肪,瘦肉都看不见几块。连她看着都要心疼。

  其实有句话说的很好,有人帮你是你的运气,没人帮你是公正的命运。

  只不过到20多岁才获得公正的命运,势必有点跌入谷底的残忍味道。宁可一开始没有,也好过失去后再也无法得到的味道。

  我还是向可可询问了苏荷娜,李可可愣了一下说,我没再在漓水镇碰到过她,大概是走了吧。

  也是。那黑老大势力茂盛强大,怎容得了她。不要再提,不过是想起来就有点辛酸。那是陆泽心里又疼又痒的人。她的消失,让我庆幸无比。

  我不是不自信,而是完完全全的自卑。而面对这住在我心里的强大怪兽,我能做的就是像《美丽心灵》里的男主人公一样,孰若无睹。

  不听,不想,不问三大政策。

  第二天,我去小超市里买了一个锅,又买了一些包装的速食水饺之类的,一便带到陆泽家里。

  速冻水饺当然不是我要煮给陆泽的,这些东西也没有营养,但总比方便面要好一些吧。经过他家菜场,我进去买了火锅底料,还有配料以及绿油油的青菜和丸。拎着两大袋东西,很是有家庭主妇的满足感。

  亦舒的书里,喜宝她妈问过喜宝:“回忆有屁用?回忆吃得饱还是穿得暖?”换之爱情,也是如此。但是我想说,爱情还真的是吃得饱穿得暖,起码我乐呵呵,心房暖暖。

  在宋小米面前,陆泽是我的软肋。而李可可却是看我一路颠簸而来的人,我心甘情愿将这些软肋暴露给她看。一想到这个,其实我觉得还蛮对不起宋小米的。

  那天宋小米忽然幽幽地问我:“许梦瞳,你说人要是撒了一个谎,得再撒多少个谎来弥补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她知道了我没去F市是因为陆泽的事情而且死皮赖脸地推翻了以前“誓死不和好”的板上钉钉的誓言和陆泽暗渡陈仓后,在时常去他的小出租屋里给他做饭带吃的整个一有当保姆志向的没出息行为后还骗她说我奔波于某杂志社洽谈XXX事务的连锁谎言吧?

  于是我尴尬一笑:“啊……这个……那个……你什么情况啊?”

  宋小米抖了一下,眼睛咕噜转了一圈:“哎呀,也没有啦,我只是骗了一个纯情少男。他现在不依不饶的!”

  “我靠,这人有病吧。你甭理他。”

  “是哦,烦死我了。我恨不得抽他两耳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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