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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牧神之挑了挑眉,我们刚走出去几步,就见秦念和那个女人走了过来,我一直低着头,就见一双纤细的手挽着秦念的胳膊。

  还用看表情吗?人家只一个动作,就足以让我领略到千刀万剐的痛,我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你们?"

  她的声音一出,我整个人就呆了一下,楚梦莹!果然是楚梦莹!秦念的女朋友。

  秦念和她青梅竹马,从小学就喜欢她,两个人高中到大学都是同学,还一起出国,喜欢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分手呢?

  苏娜娜全说对了,我真是傻,傻透了。我的脑子好乱,一丝丝,一缕缕,像是破了枕头,棉絮乱飞,无法归类,无法集中,乱到抓也抓不住,又怎么去理清。恍惚觉得这不是原来静雅的大厅,仿佛置身在乱世的旧车站,到处都是人,又吵又乱又危险,我必须赶快离开,却找不到方向。

  一双手掌静静地放在我肩头,只是那一点点温暖的体温,我便忽然有了一种心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朝那光线靠过去。

  牧神之揽着我的肩,另一只手为我裹了裹身上的外套。

  "傅小蜜,他是你男朋友?"楚梦莹问。

  我木木地点了点头,感觉牧神之按在我肩头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随后听见他一贯优雅的声音,"傅小蜜是我未婚妻。"

  楚梦莹哦的时候音调上挑,笑也十分古怪。

  他们认识?

  大脑没有思考这事的空间,牧神之拥着我朝电梯走时,我的心都是凉的,因为秦念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解释。

  我隐约听到楚梦莹说秦念道:"你真是能耐啊!"

  秦念的声音沙哑,"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恍恍惚惚地换衣服,恍恍惚惚地吃饭,我就像个木偶,除了还能行动,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坐到车里的。

  脑袋里全是楚梦莹的样子转啊转,她的高贵优雅,她的一颦一笑,她挽着秦念的胳膊骄傲地说话,五年了,她变了不少,似乎连发丝都渗透着公主的气息。

  第一次见她,是在校园的桃花树下。学生们匆匆而过,只有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只是安静地站着,万物都成了背景,她头顶上空的树叶密密叠叠,即使是最普通的绿叶,也因为她而发出那么迷人的光彩。

  她在等秦念,目光羞涩,从长长的睫毛下渗出一溪秋水,见到我就跑走了。她跑开的时候,发线因为跑动,上下起伏,她的头发有些黄,阳光一照,是亮晶晶的淡金色,白色裙摆被风吹起来,整个人真像一只蝴蝶。

  她是童话里的公主,秦念是殿下,两个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就算殿下不会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也绝对不会爱上女佣。

  我算什么呢?我从小就被人欺负,人人都看不起我。

  小时候一群孩子围着我推推搡搡,用石头丢我,我的脑袋经常被人砸破流血,他们笑话我是劳改犯的女儿,班里只要有人丢了东西,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我。一那样我就和人打架,开始是别人打我,后来是我打别人,反正从来没人和我玩,我跳皮筋都只能绑在大树上,自己唱歌给自己听,一个人傻乐。

  我比不起眼的女佣还不起眼,华丽丽地跌倒,爬起来再换个好看的姿势继续跌倒,跌到最后我就只会笑了。我该笑,可我把手机链上的兔毛都攥湿了,也笑不出来,眼睛酸得发痛,只好扭过头,整张脸贴在车窗上,眼泪在玻璃与肌肤的缝隙里流得慢且不规则,凉意渗透了每一寸肌理。

  牧神之开车向来稳重,今天速度和飞似的。车子绕过一个个疾驰的车辆,溅起两排水花,像漂在大风大浪里,我整个人被惯性扯得左右摇晃。

  "要是你觉得我烦,就把我放这里吧。"他不说话的时候面部线条绷在一起,看起来特别可怕,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手指紧紧地抓着安全带。

  他冷哼一声,笑得古怪,"我不是你男朋友吗?"

  "我刚才……你别当真。"

  他猛地一踩刹车,我差点因为惯性被甩出去,安全带硌在胸口很疼。

  雨刮器来来回回,刷掉一层雨,又有新的雨落上来,他的手指攥紧方向盘又松开,再攥紧,冷冷地吼:"下车!滚!"

  他从没对我发过火。

  我咬了咬唇,却不知说什么,打开车门。

  雨从头顶浇下来,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我也不觉得冷。我早湿透了,凉透了,只觉得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踩在水里都拔不出来,还没走到十步,就开始呜呜地哭,整个肩膀都在抖。

  身后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他的车像离弦的箭,呼地一下就冲出去,消失在迷蒙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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