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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变得更加努力。一个直接的原因,就是月考成绩出来了。

  不出所料,由于数学没考好的缘故,我排到了班上十几名,年级名次自然是百名以后。鲁老公布成绩时一个劲儿地感叹,许诺啊许诺。对我的期望都快变得像高原上的氧气一样稀薄了。我受到了打击,每天连吃饭都在想数理公式。我一刻也不能停歇,因为一停下来,就会想起排在我前面的浩浩荡荡的百十人。他们不用跨越我这么远的距离来到蜀都实验。社会在本质上是不公平的。这点我早已熟知。除了自我提升以外别无他途。呻吟与叹息不过是矫情的浪费。

  很多时候,我们必须对自己冷酷。

  “白丽,她是降过级的。”某天,艾利亚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降过级的人,能好到哪里去!听说是她原来的老师不想要她了。”

  她对白丽心怀不满,个中缘由我太能理解了。白丽是个专横霸道的人。她让我们寝室的所有女生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不仅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而且据说她哥哥和黑社会有关联。更要命的是,连她的叔叔都是法院的大头。她需要有人每天为她端汤打饭,有人赞美她长得令人嫉妒,有人惊呼她的衣服怎么如此昂贵。一件事不顺心就大发脾气。即使憋屈感让人痛苦愤恨,但是除了宁小宇,没有人胆敢说她什么。得罪了她,指不定哪天就被黑了。我们珍爱生命,所以即使将她恨得牙痒痒的,依然日复一日对她虚假迎奉。

  “降级?我的天。看来她真的是不良学生。”我故作轻蔑,但比往日清醒百倍地意识到,我也是降过级的。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阵战栗。

  “降级,多丢人。这件事是白丽最不愿提起的。”她嘲讽道,“如果大家都知道了,她以后在人前还有什么面子?我看她是在高年级混不下去了,才到低年级来耀武扬威的。”

  艾利亚动情地叙述着,从此,降级,就成了我内心深处秘而不宣的耻辱。

  我看着谁都觉得危险。

  上数学课,我表面上看起来虽然专心致志,但内里总在揣摩鲁老的心思。她肯定知道这件事。但是,她会不会一直惦记呢。如果一直惦记着,指不定哪天就会说出来……那时,大家会以一种怎样的眼光看待我……这样想着,我根本听不进去。下课,看着一黑板的知识点,陌生得恍若隔世。

  英语课稍微好些,因为迈克鲁斯上起课来总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虽然大家并不觉得有多有趣,但总认为不能辜负他的努力,所以一直作出饶有兴致的样子。久了,也就真的听进去了。我也是如此,纵然无边的愁绪萦绕着我,我还是能勉强学到一些东西。

  在苦闷的间隙,我惊讶地发现,虽然每个科任老师都不怎么答理芋头,但迈克鲁斯是真的关注他。每到对话练习,必然抽他起来。不管他的读音是多么扭曲,迈克鲁斯总会赞赏地点头然后商量似的指教。芋头对这种关爱已是心领神会。他常说,迈克鲁斯,是困顿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上的难得的正派的人。

  芋头就是这样。虽在泥地里打滚但觉悟总是高飞在天。换句话说,就是大事聪明,小事糊涂。只可惜小事时时都有,大事则经年不见,所以他的生活是一团糟乱。

  一次做阅读题,见古时候有个叫陈藩的从不打扫房间,说自己有“清正天下之志”,芋头差点潸然泪下。天知道他并没有矫情。他顽固的自信在外人看来几乎是不可救药的,总觉得自己有不同于他人的伟大之处。所以,他看不惯任何人,和谁都合不来,屡屡冲突。我虽不讨厌他,也绝不喜欢他。

  “真不知道鲁老在想什么。让芋头和邱昙坐在一起,邱昙只会更加绝望。”柯冉说。

  “你说什么?”芋头正好从旁边经过,回过头来看着他。

  “就你那成绩,你那水平,和你坐在一起只能沉沦。”

  “你懂什么!邱昙需要的根本不是知识。”芋头说,“无知即力量!”

  别人终归是别人,当我转了一圈回到自己后,还是恐惧得不能自已。我太怕别人知道我降过级了。我万万不想生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里。

  成天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面对赤裸裸的恐慌,我实在难以忍受,只好又在电话里求助:

  “怎么办?怎么办呀?”

  “知道了也无所谓。你管别人怎么看你。再说,当初是你自己愿意降级的。”爸妈不以为然。

  我悻悻地挂掉了电话。对倾诉丧失了信心。我悲壮地想,瞒吧,继续瞒吧。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只有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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