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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随便?那好,咱们从随便雪糕说起吧……”

  那晚,我一个劲地说啊说。抛掉不让冉沫伤心的枷辰,才发现自己一路走来值得歌颂的事少之又少。原来曾经大部分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对枷辰的摧残之上啊,看吧,因果报应就是这回事。大概那丫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恨我了吧,恨之入骨。

  而很多天前的那一拳挥下去,直到现在手关节还隐隐作痛。我便知道,完了,真完了,我们之间拉扯开了一道血肉模糊的距离。但话题还得继续不是么?

  于是那晚,我只好将一些三姑六婆左邻右舍都抓来凑数,试图讲成一个曲折动听可歌可泣的民间恩仇录。不幸的是讲到后面自己也不能自圆其说,比如明明四楼家把五楼家的狗给毒死了,后面几场里,那只狗又突然出现了,并成为抓获六楼家小偷的关键存在。于是我只好打个补丁,解释说:那只狗是之前被毒死的狗的远房亲戚,长得一模一样。

  谢天谢地,电话那端的苏冉沫只是纯粹地笑啊笑,并不拆穿这个三流脚本。然后一不小心我们就把电话打爆了,直至天亮,天边殷红色的朝阳爬进窗口,刺得眼睛生疼。于是我试着温柔地问,“天都亮了,冉沫你累不累啊?”

  “嗯,累死了。”

  “那你怎么都不挂电话。”

  “挂了,又睡不着。听你的声音能让我好过点。”

  “该不会,你趁我讲电话时偷睡了很久吧?”

  “是呐,这都被你猜到了。”

  “话说移动要多几个你这样的顾客非开心死。好了,快准备下,我马上来接你上学。”

  “不想起床。”

  “不行,乖。一会给你带酸奶。”

  “好。”听到酸奶女孩就精神了,这些温暖的小细节总让我错觉她正在自己死皮赖脸的关心下渐渐恢复元气,若真是这样就好了。挂断电话后我缓缓坐起身,只觉腰酸背疼,摸了摸彻夜未睡的脸庞,粗糙得像是龟裂掉的泥土表层。那时我才渐渐明白,当一个人试图执拗地用生命去守护某些美好时,便是苍老的开始。

  当晚放学后我蹲在校门外的路旁抽烟,脸上是彻夜未眠而浮肿的黑眼圈,黑得那叫一个文艺,那叫一个哥特,尽管同学们都说更像是吸毒犯。一旁蹲着的还有茄子,他的任务就是陪我一起等苏冉沫出现,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大概,咱们是真的回不去了吧。”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明显感觉到他脸上流过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枷辰和赵倩,你和冉沫。”茄子挠挠后脑勺,“看上去,我似乎给抛弃了呀。”

  “哪有,你不是还有小雯嘛。”

  “哈哈,也对也对。”茄子丢掉手中吃剩的烧烤串,耸起书包。这会,苏冉沫穿着整洁的浅蓝色校服走出了校门口,她娇小的身影在蜂拥而出的兴奋人群中显得安静寂寞而格格不入。

  “你的公主来了,我就不当电灯泡了。”茄子起身。

  “你不会,生我气了吧?”我试着问。

  “不会的,其实这些天里我也想了很多,如果苏冉沫身边的人是你,大概更让人放心吧。至于枷辰,对于他的事,不知怎么的我就是没法像你一样生他的气,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我愣了下,胸口涌上一股暖流。明明他的话没有改变任何事情,却总能让我感到安心。就像那晚旅馆里他熟睡时的鼾声一样。或许,这就是好朋友吧。

  “茄子,谢谢你。”我鼻子一酸。

  “真感谢我就快借几百块大洋来花花,哥们最近手头紧。”茄子口气立马猥琐了。

  “同学你是谁?咱们很熟么?”当然,比猥琐,我不输他。

  茄子滚走后,冉沫才慢慢走到我跟前。和往常一样我静静陪着她,步行回家。

  女孩微微低着头,只有在过马路或者我说蹩脚笑话时她才会稍微提起视线。她是真的变了,总觉得任何事发生,对她而言都是波澜不惊了。她的心情像一个吸水太多最后失去张力的细胞,快乐时不再咧嘴大笑,难过时也只是微微垂下眼。

  我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让她吃惊的事了。

  除了,某个人。

  然后,某个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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