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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2】

  郭益的那句话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在席睿南的心里捅出一个大口子,血汩汩地直涌出来。整个世界瞬间变得血腥一片,但除了他再没有人闻得到。

  失望——刻骨的失望。

  痛苦——锥心的痛苦。

  郭益的话带给席睿南的是双重打击。父亲原来依然瞒着他与范娜更加隐秘的来往,甚至还让她怀上了一个孩子;而薄荷,他曾经那么喜欢那么信任的女孩子,突然对他变得那么冷漠无情后,还那么无情地出卖他。她什么时候知道父亲跟范娜的关系更进一步的?却从不对他说,还把他的隐私暗中告诉了郭益。他们是怎么在一起谈他的事,是不是满脸嘲笑轻视的神情?

  失望与痛苦,如同密密麻麻的荆棘藤蔓般迅速地把他整个人缠住,缠得那么紧那么密,他几乎不能呼吸了。而教室里那么多同学好奇惊讶的眼睛,一双又一双地结成一张大网,四面八方扑上来,更是增加了他的窒息感。脸色苍白的他大步冲出了教室,一秒钟都无法再待下去了。

  在楼梯口他遇上了薄荷,他看定她,双手紧紧握成拳,有一种想要挥手重重打过去的欲望。但最终还是没有挥过去,只是看定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薄荷,现在轮到我对你说这句话了——全世界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这一刻,他恨她——内心深处那些曾经温柔热烈的情感,顷刻间变成了恨,变成了痛。胸腔里一阵又一阵碎裂的疼痛,心脆如瓷,在巨大的双重打击下裂了碎了,锐利的碎片散落在身体每一个部位,扎出深深浅浅的无数伤痕,血无声无息地蔓延。

  太阳刚刚探出厚厚的铅灰色云层,投下的光线是没有丝毫温度的灰白。所有的学生都已经坐进了教室里准备上课,校园空旷寂静如一座空城。林荫道上,席睿南独自奔跑的孤独身影有着悲伤苍凉的轮廓。

  离开学校后,席睿南直接跑去了父亲的公司。一路狂奔,如同失控的火车头,冲进办公室时他喘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抬手指着父亲,脸色煞白,全身发抖。

  他的模样把席文谦吓到了:“南南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不要激动。”

  他走过去想把儿子扶到沙发上坐下,却被他重重一把推开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父亲,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费力地质问:“你……还是和范娜……在一起?你们……居然还……还有孩子了?”

  席文谦脸色一僵,不明白儿子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事实上,席文谦确实已经和范娜断绝了来往,她离开清州去了上海后,两个多月来也一直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直到昨天她才突然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她意外检查出怀孕了,现在回到了清州。作为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她想征求他的意见,应该怎么办?

  这个消息让席文谦心乱如麻,当晚他就马上去见了范娜,她回乡途中因为旅途劳累和受了风寒,有些感冒,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发着低烧。他不敢怠慢地送她去医院看病,在医院里他们商量了很久,他非常为难,因为他不可能再跟妻子提离婚的事情了,儿子这一关无论如何过不去。

  最后范娜伤感地说:“我就知道你会为难,那好吧,这个孩子我会打掉他,不给你添麻烦了。”

  她这么一说,席文谦倒心肠软了:“要不,我再想想办法吧。”

  他的办法还没想出来,儿子却先愤怒无比地跑来兴师问罪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索性决定一五一十都跟他开诚布公地谈:“南南,你坐下,别激动,听爸爸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席睿南看到父亲的神情,就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撕裂般地一声大喊:“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有,南南,这件事情我有苦衷的。我为什么会和范娜在一起,你知道吗?因为我和你妈妈……因为她的身体原因,我们其实已经不是夫妻关系了。”

  席文谦说得很含蓄,席睿南一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你们怎么就不是夫妻关系了?”

  席文谦与妻子贺容芳的情感危机由来已久,早在五年前,他们就已经出现问题。原因是贺容芳因为患上了卵巢早衰,不能再跟丈夫同房了,这一点对于他们夫妻双方都是巨大的打击。三十多岁的壮年夫妇,怎么少得了鱼水和谐的性爱生活呢?尤其是席文谦,作为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他难以忍受没有性的婚姻生活。但他也只能忍受,他不可能为了解决生理问题随便找个女人来发泄。在坚持忍耐了三年,他遇上了范娜,她从情感上和身体上双重满足了他。为此,他才考虑要结束与妻子的无性婚姻,跟她正式结婚。

  这些话,他以前不好对儿子启齿。但是现在儿子也在长大,他试图对他解释,艰难地诉说道:“南南,我和你妈妈,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夫妻生活了。”

  席睿南怔了半天,才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看着父亲的眼神仍有疑惑:“你是指……”

  十五岁的少年不知道作何反应,半晌都说不出后面的话。最后还是做父亲的横下一条心,决定用最正式的书面语跟他把话说明白。

  “我是指性生活。南南,因为你妈妈得了卵巢早衰这个病,所以早在五年前我们之间就没有性生活了。这些年来,我和你妈妈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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