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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站在楼梯上喊了几声,却迟迟没有人回应,他难道睡得这么死?薄荷上前两步,探头朝屋里看去,却只见一张空空的草席摊在地板上,不见席睿南的人影。是不是又在卫生间冲凉水降温呢?可是侧耳一听,没有水声,整套房间都静悄悄的。

  “席睿南。”她试探着边喊边把各个房间找上一遍,没有,哪里都没有,他不在这套房里。奇怪,他上哪去了?刚刚下了夜班的话,他应该会在屋子里睡觉才对呀!

  薄荷没有在毛坯楼里找到人,下楼后拦住了一个路过的工人打听。那人一听她找席睿南,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你找他,你是他什么人啊?”

  薄荷迟疑一下:“我……是他朋友。”

  “你是他朋友,那你知道怎么联系上他家人吗?”

  “联系他家人干吗?”

  “他出事了,昨晚就送到医院去了,听说要好几万块钱动手术,工头已经替他垫了五千块住院押金,再多就没有了。不找到他家人的话,谁替他交手术费?”

  薄荷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夜的工夫竟会出这样的事,她大惊失色:“他出什么事了?”

  席睿南从医院回来后,直接上四楼睡觉。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竭力让自己不再去多想了,他没有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晚上八点又要去上夜班,白天不养足精神,一通宵的活计根本没办法扛下去。

  事实上,这些天工地的活他都是咬紧牙关坚持着。席睿南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样的苦,最初两天几乎累瘫了。尤其是上一夜班最难受,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又要高强度的劳动,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下了班总是全身累得快要散架的感觉,倒在草席上就能马上睡着,热醒后爬起来泼一身水继续睡。

  这天薄荷却跑来搅得他下班后没睡成觉,而且说的话还差点儿气死他。怒气冲冲地往楼下冲时,他眼前突然一黑,连忙刹住脚步才站稳身子。来到工地上班后,因为高强度的劳动再加上休息不好,难免会体力不支。现在刚干了一夜活,是最疲倦乏力需要休息的时候,却猝遭这样“一盆污水”的刺激,如果不是年轻非得被气出脑溢血或心脏病来。但薄荷却认为他故意装不舒服想躲事,他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因为他明白解释是徒劳的,一直以来她都十分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因为被折腾实在太累了,席睿南倒在地铺上想好好休息,但翻来覆去总觉得左胸一侧肋骨处隐隐作痛,而且睡完一觉痛感更明显了,吸口气都会感觉到疼痛。撩起衣服他仔细查看,发现疼痛的胸口处肌肤一团淤紫青肿,这是唐琳的妈妈狠狠推他一把时撞在水泥墙柱上留下的。他想可能是肌肉软组织挫伤了,过几天应该就会好。

  遂不以为然地继续去上工,谋生是摆在眼前刻不容缓的大问题,干一天的活才能吃一天的饭,他耽误不起。却没想到,在俯身搬钢管时,刚一使劲,左胸那侧隐隐作痛的肋骨处突然发出咔嚓一声闷响。与此同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双手一松,钢管当啷一声落地,他也跟着一头栽下去,栽倒在一堆钢管上,胸侧剧痛的肋骨处一磕之下更是痛彻心肺,他一下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席睿南突然栽倒在地,一起搬钢管的工人们都大吃一惊。这个年轻人刚来时看着像没吃过什么苦的样子,干起活来却很能吃苦。这些力气活只要能吃苦,就没有干不了的,他也一直干得很好。挑砖,抬土,搬钢管,样样不落人后。今天怎么才抬起一根钢管就晕过去了?起初还以为他是中暑,但扶起来一看脸色煞白人事不省,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闻。闻讯而来的工头不敢怠慢,赶紧打120往医院送。

  医院诊断与检查的结果是肋骨骨折,一根肋骨折断后,断端移位刺破了肋间血管与胸膜,导致并发血胸。胸部X线扫描发现胸腔内积血已经超过500ml,医生立即行使胸腔闭式引流术,放了一根管子进去排出积血,同时密切观察出血的量和速度。引流量如果每小时超过500ml 持续3小时,或每小时超过150ml持续6小时,说明胸腔内还有活动性出血,那就必须要做开胸手术止血了。

  医生把席睿南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送他来医院的工头,嘱咐他最好先准备好手术费。做个血胸手术至少要三五万,工头也只是小工头,一下就傻了,他上哪筹这么多钱去呀!而且席睿南这个工伤也太莫名其妙,怎么搬根钢管就搬得肋骨骨折了?这个几万块医疗费他实在不愿扛。

  席睿南一直在昏迷中,工头回工地找到跟他同一批进来的几个江西人,问他们知不知道怎么联系他的家人?没一个人知道,而翻查一下他简单的行李,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外一无所有,一个破旧的小灵通还怎么都开不了机,也不知是没电了还是坏了。

  工头忙活半宿也找不出半点有价值的线索和财物,天亮后,医院打来电话说病人一直在持续出血,看来还是要动手术,让赶紧去交手术费。工头哪有钱去交,只有先拖着了。

  薄荷十万火急地赶到医院时,席睿南还在深度昏迷中。持续地失血让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像个没有生命力的纸人。只一眼,她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护士过来问:“你是病人家属吗?带手术费来了没有?再拖下去血都要流干了。”

  “带了带了,请尽快安排手术。”薄荷手忙脚乱地拉开背包,拿出几摞百元大钞来证实自己带了足够的手术费。

  钱或许不是万能的,但是钱大爷一出马,世上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难题能够迎刃而解。几摞钞票往医院收费处一交,席睿南很快被推进了手术室做开胸手术,薄荷要求最好的主刀医生和最好的应用药物,手术费用为此又上涨了百分之二十。

  手术费是薄荷找母亲何婉借的。她个人没什么积蓄,之前父亲的病已经让她山穷水尽。迁居到这座城市后,何婉曾拿过一本存折给她,她没有要,客客气气地谢绝了,因为她独自一人靠画稿为生也能过得挺好。现在突然急需几万块钱的手术费,她只能去找母亲开口。

  何婉听说她急着要用钱,半句话都没有多问,就又把那本存折给了她:“拿去吧,母女俩说什么借不借的,不够再跟妈说。”

  薄荷接过那本存折,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妈。”

  以前她总觉得再婚母亲优越的经济条件跟她没多大关系,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从最现实的角度来说,有这样一个母亲是她多么强有力的后盾。

  手术进行时,薄荷坐在手术室外度日如年。因为担心,毕竟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更因为强烈的自责与内疚,医生说搬一根钢管不可能造成这么严重的肋骨骨折,可能是之前病人就有轻微的闭合性肋骨骨折或骨裂没有及时引起重视,还照样去干重活,于是受创的肋骨进一步折断错位,刺破胸膜与血管导致胸腔积血。

  医生的话让薄荷马上想起昨天唐琳的妈妈势同疯虎般把席睿南推得重重撞上水泥墙柱的那一幕,当时他就痛得弯下腰半天才直起身来,一定是那时就撞伤了肋骨。

  如果不是她,他现在绝对不会躺在手术室里。薄荷一念至此,黯然地垂下眉眼,自责地如两只小鼠般不停啮咬着她的心。

  阳光在窗外安静流转,透过窗前一树梧桐新鲜的枝叶,筛落一方碎碎的光和影,摇曳闪烁。沿着一束束透明光线看上去,是一窗定格的蓝天,静谧如海。丝丝白云仿佛无数游鱼,悠悠地游过来,又游过去。

  时间也就这样悠悠地过去了。纵然透明的阳光,纵然蔚蓝的天空,都还和九年前一模一样,年华却稍纵即逝。

  然而,逝去的是年华,逝不去的是记忆。

  年华似水,往事却并不如烟。

  许多许多的前尘旧事,虽然已经是散落在时光深处的碎片。但此刻薄荷闭上眼睛,无数的记忆碎片纷纷魂魄归来,在脑海中一片片自动组合成图——一幅岁月出品的记忆拼图,重新上映着青涩年华时的一幕幕场景与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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