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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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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结束了。我对天花板说。 棉布上残留着张维的香味。我闻得出来。我抓过被子蒙住头,绝望地吸着鼻子。似乎要把张维的味道都吸进鼻子。我不要流泪。泪水会冲刷掉棉布上我日后将赖以生存的味道。 张维走的时候,带走了那台IBM的手提电脑。台式的电脑还在角落里。书架上有一大堆CD。我抽出一张随便放进去。 音乐流出来。似乎要淹没一切。小床。我。然后是整个房间。 手机又响起来。我以冲刺般迅速的动作抓起电话。我多想它是张维打来的,我多想听到张维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地说晚点了或者说有东西忘掉了。电话里传来的却是爸爸的声音。他说卓雅你还好吗?卓雅你没有感冒吧?卓雅你挺忙的吧?卓雅你老大不小了该谈个朋友了吧?卓雅怎么这么吵啊? 我说爸爸我在大街上散步呢!正经过一家音像店,很吵。我回去跟你说。 爸爸在那头嘀咕。一个人逛什么街呢?后面的话我还没听完,就把电话挂了。我怕我会悲痛地告诉他我失恋了。我怕他问我卓雅你不是还没恋爱吗怎么都失恋了呢?我怕我告诉他我想他也想弟弟。我怕我哭到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把爸爸吓瘫掉。 挂断电话的时候,那张老CD正在唱着一首古老的法文歌。我听不大懂。也没怎么理会。只是觉得这首歌很忧伤,让人越听越凄凉却又想固执地听下去。 我抱着被子躺着。一直躺到中午。电脑里是那张让我稀里糊涂却觉得很好听的法文歌。 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我起身去客厅的冰箱看看有没有可以往嘴巴里塞的东西。我一绝望的时候。就喜欢把大堆的零食塞进肚子。我相信零食占一些内存空间后,属于痛楚属于伤怀的地盘就没多大点儿了。只找到一只苹果,在水龙头下洗了洗连皮也不削。粗鲁地大口大口地咔嚓咔嚓嚼起来。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要走的打算。我不想去思考人走茶凉之后我留下来能做些什么。难道是等着看花开花落吗? 一转身,我看见了放在客厅沙发上的那串古铜色的沉甸甸的钥匙。张维真的把它留下了。我在沙发上来来回回地寻找。我是想看看张维有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这只有我自己知道。后来我失望了。我总是把结局想得太好了。 有人说,一本小说,从前到后若没死掉一个,这本小说就不好看了。我也喜欢一些残酷的血肉模糊的东西。可这次我的笔没有使坏我的思想没有使坏。或轻或重的角色们毫发无伤地活到最后,活到至今。这不是说我变得够仁慈了。我只是在给自己积德。希望在最后会有一个好的结局。曲终人散我才发现我又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欺骗。而这个弱不禁风的谎言在我还未来得及微笑一下就像个麻油烫起的水泡一样毫无预兆地塌陷下去了。 电脑里还是那首伤感的老歌。我摸遍一把把古铜色的钥匙,似乎手中抚摸的不是冰冷的金属片而是张维修长的手指。 填饱肚子后,我又爬上床在法国老歌中迷糊了。我要睡进深深的梦里。睡进一个万劫不复的昨天。睡进一个与爱情息息相关的荒原。 我是被钟楼的钟声敲醒的。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十二个小时以前,张维正蹑手蹑脚地起床。关门。下楼。赶火车。现在他已走完了从这个巴掌大的小城到首都的三分之二的路程。仅仅十二个小时啊,我们都抛开了彼此的温暖扬长而去。 穿衣服。洗脸。锁门。下楼。吃拉面。放多多的辣椒。多得让那个东北胖老板心疼。 华灯初上,满眼都是绚烂得让人心碎的美丽。宽大的外套口袋里依然有窄窄的扁扁的枸杞酒瓶。38度。猛灌一口,那辣烘烘的液体就经过我的口腔我的喉咙咕嘟咕嘟落进胃里,最终没了踪影。把喝完了的酒瓶子扔出老远,砸在路边的IC卡电话机上,哐当哐当地响。我就放肆地笑了。路灯揉捏着我的影子,把我拉得一会儿长一会儿短的。 路边的音像店还真他妈多。多得绊得我走路就直打摽了。我双腿缠缠绕绕纠扯不清地走进一家新开的音像店。一排排的架子。CD多得我眼睛都看花了。竟然连苏格兰音乐也有。 我的目光在一张封套上停留下来。寂静的蓝天和湖水。黯黛的绿。隐约飘忽的云的痕迹。我抽出CD跌跌撞撞地递给老板。 音像店里流淌出一个哀伤的声音。那熟悉的曲子。那淡然的调子。是那首歌!我听了一上午的那首老歌。 我急忙看封套上的简介。塔希提岛的毛利民歌。和着那悠扬的调子,我轻轻地哼起来。 南方来的微风啊 / 东方来的轻风 / 你们在我头顶上汇合 / 互相抚摸互相嬉闹 / 请你们不要耽搁 / 快些动身一齐跑到另一个岛 / 请你们到那里去寻找啊 / 寻找把我丢下的那个男人 / 他坐在一棵树下乘凉 / 那是他心爱的树 / 请你们告诉他 / 你们看见过我 / 看见过泪水满面的我。 音像店老板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他意外的眼神搞得我像没穿衣服似的。你会唱这首歌?不会。随便哼哼。只是喜欢。我的脸有点烫。喝了太多的酒。 喜欢就买下来吧!一副奸商的嘴脸。我已经有了。我茫然地向外面走去。 神经病。我清晰地听见店老板骂我的声音。 操!什么东西!我砰地一下关上了音像店的玻璃门。一切声音都被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挡在后面了。世界归于平静。 一辆卡车从前面飞驰过来。像发了疯。车灯刺痛了我的眼睛。车厢里大概没什么货物,奔跑得格外轻松。我有点讨厌这长着四个橡胶轮子的怪物了。它们带走了我珍爱的人。虽然张维是坐火车走的。那一刻在我的意念里,一切的车都是摧毁我的梦幻的罪魁祸首。 摇摇晃晃回到304。把一大抱毛衣拿出来堆在床上。我一件件地试穿一件件地叠好。每件大小都是一样的。颜色相同。都是明朗的黄。穿在我身上宽松得像件道袍,把我的曲线遮盖的不再那么玲珑。我像个行为怪异的呆子,反复做着一个个别人不明就里的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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