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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在爱的本质上,蔡小财没有自作多情,但在爱的方式上,他却自作聪明了。一个把时间和金钱看得比命重的穷酸男生,一个内敛得近乎沉默的男生,他凭什么或者说用什么,给爱情带去快乐?想像能养活爱情吗?大概是不能的,至少是不能让爱情慢慢长大的。所以蔡小财和白玲玲之间那份冥冥中注定的感觉,从始至终都像一个婴儿,虽然美好,虽然充满期许,却因了太多的哭闹,慢慢地,自然有人厌倦,继而撒手不管。但是你不能说他们不相爱了!

  白玲玲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一直平凡地生活。在大学这个大染缸里,她开始爱慕虚荣,开始借着自己不俗的长相与男生周旋。她喜欢男生为他付出,喜欢男生为她买这买那对她百依百顺的感觉。在蔡小财之前,她断断续续过处多少个男朋友,无人知晓,但蔡小财排不上前五位倒是十分肯定的。要是在学习上,蔡小财肯定将就不了,他啥事都要争第一。

  在写给白玲玲的一封分手信中,蔡小财真实记下了自己在那个深夜的心情。

  那次蔡小财在下面一个地级市的一所中学实习。晚上十点多钟打白玲玲的手机,开始通了,但没接就被直接挂断了,再然后干脆就关了机。在此之前,他们虽然也已经有过不少的不愉快,但还没闹到分手的地步。

  蔡小财向来敏感多疑,打电话不通之后,他就坐在小城的街道旁边,无助得想哭。或许他已经哭了,只是嘴硬,事后依然不肯告诉任何人。高温天气,到了夜深,依然过往着袭人的热浪。蔡小财不会抽烟,也不会喝酒,太多的烦躁不安,他找不到丝毫的抚慰和发泄。他连报纸都没垫一张,直接就坐在了脏兮兮的地板上,头埋在双腿间,手抓着头发。

  我想在那个小时候,我哥他一定又头痛了。他遇上烦心事就头痛,学习累了也会头痛,头痛的时候他就洗冷水脸,或者用手抓扯头发。上中学那会,每天下课,他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像爱因斯坦顶上的那鸡窝。以前放假在家,他坐在白炽灯下搞学习,看见他时不时扯自己的头发,我其实也心痛过,但一直都只是嘲讽,说蔡小财啊,不喜欢自己头发改天剃光好了,别整天扯来扯去的,不然别人还以为家里对你不好,你在抓狂。

  联系不到白玲玲那天晚上,蔡小财可能就是抓狂了。他在地上坐了个把小时后,站起来,拦住了一辆的士。从他实习的那个城市到省城,的士开得快,也得要一个半小时,但他还是义无返顾地坐了上去,甚至都没还个价什么的。这显然不是他的性格。倘若不是被逼急了,他怎么可能改得掉斤斤计较的本性。我说他斤斤计较,并不是指他没有度量,而是指他总是能省就省,不肯多花钱。这是他长到二十多岁,第一次打的,而且走的是长途。这无疑是他狠下决心甩出的大手笔,可没想到,这个大手笔,竟然只是为了赶赴一场悄无声息的伤害。

  车趁着夜色开得飞快。有风从车窗里灌进来,这个时候,蔡小财就感觉有些冷了。并不是说气温真的降了下来,而是随着车的向前开,一种耻辱的预感开始无可阻遏地在他心底泛开。他不由地打了几个寒颤。他的心通体冰凉。歪头看车外如水的夜色,一点点地模糊,一点点地往后退,我哥他突然有了种壮烈的感觉。他说这是他平生头一回有这样的感觉!

  他在给白玲玲的信中说,有时候当一个人前后左右都没有路,那么惟一的出口就是犯错误。可是又有谁知道,我其实是多么的不情愿?我是容不得自己犯错误的人,可是我又自觉不自觉地犯错了。不管错误是大是小,都是致命的。我原本是一个想认真生活的人,这就注定我要在一种试图原谅自己而又无法真正原谅的矛盾中挣扎着存活。

  蔡小财定定地站在白玲玲在校外租住的房间门口,等气平静下来了,才用力地敲门。在与白玲恋爱期间,他来过这间小房子很多次,但从没在这里过过夜。他只在这里弄丢了自己的初吻,只在这里那么深情地拥抱过让自己入心着迷的白玲玲。如果白玲玲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我可以无比坚决地肯定,蔡小财走的时候尚是处子之身。这种谢幕,在蔡小财自己看来,应当是完美的。生带来,死带去。听说只有这样的人投胎的时候身上没有伤疤。

  敲了三五下,门没有开,里面却传来了说话声。

  “谁啊?”一个男声,粗俗并且带着点野性和霸道。

  “别理,肯定又是那帮无聊的疯子。”是白玲玲的声音。

  “什么疯子?”

  “就是住二楼的几个小男生,特无聊,经常半夜三更敲女生的门吓人。”

  “不可能吧?他们经常来敲门?”

  “也不是的,他们经常打牌到很晚,然后就上来无聊。”

  “我出去教训教训。”

  “算了……”

  这时候,蔡小财其实已经满心愤怒,火气冒到了头顶,当听里面那男人说要出来,他还是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靠近楼梯的一侧。对于吵架或者动手动脚的事,我哥他胆总是特别小。在老家那边上学时,要不是我跟我那帮弟兄罩着他,敢情他早被别人踩扁了。逢年过节,老妈杀只鸡,他都要躲得远远的,害怕看见血,害怕听见那种惨烈的叫声。如果他不害怕这些,我想他死的时候可能都不会花钱去买安眠药了。

  他喜欢这么种平静,生生死死,只隔一线呼吸。

  关于那几个无聊的小男生,蔡小财以前听白玲玲提起过。那当然是几个不思进取的男生,跟白玲玲租住在一幢楼。白玲玲在三楼,他们在二楼。他们每天晚上都玩牌到很玩,并不赌钱,最后哪两个人输了,就上三楼去敲别人的门,如果敲不开或者被骂,就得从赢了的人的胯下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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