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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认识到差距了吧?呵呵,其实你真的还小,你和人家没法比的。”

  “没啥,小流氓栽大流氓手里,不跌份。”我擦一把汗,昨天为了摆脱笨笨的脉脉含情我不得不矫情之极地把老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背了一遍,意思是你看你都这么老一棵帮菜了,就别摧残80后的小丫头了,没想到笨笨根本不吃这套,他很奇怪地说,我同学的女友有的比你都小呢,再说天大的理也架不住一见钟情啊,人家琼瑶阿姨的戏里面植物人都能活过来抱着老婆哭,咱们这点年龄差距算什么?

  “那是,谁不爱玩嫩的啊?还有十五六岁就出来做小姐的呢。”我心想笨笨我也真服你了,连一见钟情这么不要脸的词儿都用上了,每次都整得跟初恋似的,琼瑶见了你也得绕着走啊。

  笨笨异常愤怒,表示我侮辱了他白雪一样纯洁的感情。

  我只好一狠心一闭眼说,“那你赶紧给我写个邀请函帮我办去美国的签证吧,咱们啥也别说直接洞房。顺便告诉你,我还在读书,没有什么经济来源也不会赚钱,不过咱们感情都这么深厚了,这点小麻烦也可以克服吧?”

  笨笨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我擦干一头冷汗,好险,不过还好我有杀手锏,这才刚使了一招逼婚,我还没跟他借钱呢。

  你、我、我都不再是纯情的小孩了。这个发现真让我悲哀。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虚的,所有那些所谓止不住的思念都是假的,所有的兴奋与忧伤都是自己制造出来的。那我他妈的还跟这儿瞎忙什么呐?

  装模作样地网恋,漫不经心地挥霍。

  莫怨情字重,无爱一身轻。

  “小蓓,我真的让你弄迷糊了,你不是很喜欢他么?”

  当然喜欢,我都拿他当爱情偶像了,一度我私下有点希望他能为一笑多守一阵子的寡——我知道我这个念头很无耻,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但是我太想看到有一个完全、纯粹让爱做主的人了,哪怕是像琼瑶大妈的男主人公那么坚守爱情阵地的呢?我也好对爱情有点信仰。另一方面我还希望他一见我就惊为天人魂不附体,但是那样就难以表达出他对一笑姐姐的坚贞,他要是真变了节我还得怀疑这小子根本就是个大花花公子,PLAYBOY,根本靠不住。我这种两难的心态很像元世祖遇到了文天祥:一方面觉得是个可以起用的忠臣,想用;另一方面一旦文天祥真的愿意跟自己,也就是两朝臣子不是忠臣了,还是看着不放心,早晚要推出午门。

  “小蓓?”老猴子喊我。

  “喜欢是不假”,我老实说,“但是我喜欢的是作品中那个干净、诙谐、有点矜持,见着漂亮姑娘还爱端着的陈笨笨。老觉得他一定特别爱一笑,对别的女人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结果今天一验货原来也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凡夫俗子。另外……”

  “另外怎么?”

  “没怎么。”我闭了嘴。另外的原因就是我自己的贱毛病了,我爸说我一直眼光短浅目标模糊,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就像从前喜欢阿迪的鞋,攒了很久的钱去买,买回来以后看着总觉得不过如此,失去了感觉一样随便糟蹋。我很容易对轻易到手的东西产生厌倦。笨笨要不是扑得那么迅速,我对他的兴趣还能持久一些。

  “网络上流行着一个故事,佛祖问一个已经修炼了千年的蜘蛛,世界上什么才是最珍贵的。道行尚浅的蜘蛛说是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后来又过了若干千年,其间佛祖又问过多次,蜘蛛的回答都一样,于是佛祖让蜘蛛投胎轮回。最后那只蜘蛛终于明白,世间最珍贵的其实是已经得到的,蜘蛛因此也找到了她的幸福。”猴子说。

  “我觉得不是。”我说,“世界上有两种事最令人沮丧,一是:想要什么东西,却得不到。二是:想要的东西,得到了。”

  “猴子,我们为什么要长大?”

  “小蓓,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

  我突然想起《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小女孩,睁着一双异常早熟美丽的眼睛问:“是只有童年这么苦?还是从来如此?”

  (二十一)(2)

  “从来如此。”

  我趴在显示器前,忽然感到累。

  杨琼、韦君、许磊、笨笨……越走离爱情越远,我记得和杨琼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在没人的时候默默牵手,脸红着,心里又欢喜又害怕。那时我天真地想我将来会嫁给他,恩,那 简直是一定的。美满幸福地像歌里唱的: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

  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

  太阳下山 太阳下山 冰淇淋流泪

  第一次吻别人的嘴

  第一次生病了要喝药水

  大风吹 大风吹 爆米花好美

  忽然天亮忽然天黑诸如此类

  远走高飞 一二三岁四五六岁 千秋万岁

  ……”

  读李碧华的《烟花三月》,她问:午夜三时十六分乍醒,你最思念的人是谁?你相信世上有一个人,无论如何天涯海角,注定会遇上?很累很累,要听过谁的声音才肯入睡?你有为一个不值得的人长夜不眠吗?你试过某一天转身,才发觉睡在身边的人、或爱情,不知消失到何方再也找不到吗?

  是的,我记得许多海枯石烂的诺言,那些烟花飞散的过往误我半生,我并不想这样背着假面具在人群中冰冷地走来走去,也不想在聊天室和陌生人打情骂俏,无数次我在黑夜醒来,孤寂地看着漆黑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我只想要难过时有人肯听我说话,清早有人唤我的乳名督促我起床。可是我老老实实想了一遍,终于发现我已经基本丧失了爱的能力,我不再会关心谁,在我心里除了我爸我妈,谁也没有我自己重要。我不再信任别人的感情,学会了审慎的观望和估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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