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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的人

  要说这高考可真够折腾人的,要考还没考的时候吧,一天到晚胆战心惊地哆嗦,就害怕自个儿万一考砸了就对不起爹妈对不起亲人对不起毛主席;等考完了吧,又不知道本来拿来复习的时间该用来干嘛了。

  最后一门我们考的是历史,交了答题卡交了卷子,我坐在那儿发呆,怎么也想不明白,我的高中时代怎么就这么完了呢?我还觉着自个儿是个特清新特单纯的高中生呢,怎么一下 子就要跨入青年行列再也不是少年了呢?回头再碰上戴红领巾的孩子们,就不能跟他们说我是姐姐,得说我是阿姨了。

  拎着书包下楼的时候我遇上了宋乐天,他正摇头晃脑地给一女生讲解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雪白的T恤衫上全都是汗水。看见我,宋乐天把他那破书包往肩膀上一搭,说:“操,总算考完了,憋死我了!”

  我递给宋乐天一瓶矿泉水,宋乐天接过去“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喘了口气儿,把剩下的半瓶也喝了个溜干净。我瞅着宋乐天,一点儿没惊讶他这种喝水的方式。我早就知道宋乐天特能喝水,夏天的时候要是赶上他踢完球儿,他能把我们学校小卖铺的存货喝掉一半儿去。大牛老说宋乐天肚子里肯定养了一只蛤蟆,要不然怎么那么能喝水呐?!

  七月十号那天,宋乐天跟我宣布从今儿开始我们正式长大成人,再也不用搭理什么校规之类的东西,可以正儿八经地谈恋爱了。我就眯着眼睛问宋乐天懂不懂什么叫“恋爱”,宋乐天说:“折腾呗!”

  本来我以为高考完了我能特轻松,书一扔本儿一撇,躺在床上成天睡觉,把高中三年没睡够的觉全补回来;要么就成天在外头傻玩儿,把高三这一年浪费在学习上的时间全找回来。可现在我却每天习惯成自然地六点钟准时睁开眼睛,怎么睡也睡不着;想要出去玩儿吧,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该上哪儿玩儿去。大牛说了,我这叫“高三综合症”,百分之九十九的高三毕业生都有。我说大牛胡扯,应该是百分之百才对。大牛说不对,就是百分之九十九,剩下那百分之一我们身边有一个,就是宋乐天。

  在宋乐天这“百分之一”的带领下,我们玩疯了。他带着我跟大牛成天卡丁车、保龄球、冰场、游泳池地转悠,反正他家宋老爷子有的是招待券。刘海波有时候也跟着我们掺和掺和,但我总觉得那个暑假他郁郁寡欢,我猜是因为我们这帮跟了他三年的不肖学生都要飞了。

  我常在电视里看到描写大学生活的电视剧,可我老觉着那是虚构的,不足以相信。于是我问刘海波,大学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刘海波给我讲了一个例子。他说,他们大学里头的导员儿是个男的,卷毛儿,高颧骨,长得跟忍者神龟一摸一样。

  刘海波拿给我一本《××师大校规》,说那是他们的神龟导员发给他们的第一本书,上头有一部分是必然受处分的各种行为,从记过到留校查看不等。其中的一条是这样的:“男生和女生拉手。”刘海波特认真地瞅着我说:“当时我们寝室几个哥们儿就说,学校里既然不准男生和女生拉手,那就是允许男生和男生拉手,可这似乎比男女拉手儿更违反标准吧?这破学校规定的是什么狗屁玩意儿啊?!后来我们几个就把这事儿跟导员儿说了,导员儿气得脸都变形儿了。”刘海波说这就是大学生活,朝夕相处的人不是家人而是朋友,害怕被戏弄的不是学生而是老师。

  刘海波有时候也能说出几句经典的话来,这句是其中的一句。

  我因为刘海波这句话对大学生活更加向往,天天盼着高考成绩赶紧出来,再也没了高考刚刚结束时候的那种深深的失落感。

  那年我们学校高考成绩好得出奇,尤其是文科班,一个不漏全上了省本以上的大学,校长乐得差点癫儿了线。刘海波一时间成了名牌教师,因为全校就数他手下出的清华北大的多。等大家伙的去向都定了,该吃散伙饭的时候,我先跟着高二以后就呆着的文科班狂吃狂喝狂聊了一通,接着大家分头回去找自己从前的班级。我和大牛回到了当年的高一·五班。

  那天不少人都喝大了,刘海波喝得也不少,嘴里直念叨:“小兔崽子们,你们要是有良心,飞了以后就给我来封信,再有点儿良心,有空儿了回来看看我,别让我白带了你们三年。”刘海波在我们身上花的心思真是不少,当初头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多年轻啊,跟宋乐天他们没什么区别,现在都有白头发了。

  五班谈恋爱的不少,刘海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老说:“谁还没年轻过啊。”他还说 :“越管越邪乎,让他们自己尝尝味儿,都是哥们儿,谁还不知道适可而止啊?”宋乐天听见这话就骂,当然是私下跟我和大牛说的,“操,我他妈就没见过这么当老师的。”

  要分开了,宋乐天也没再“拽得跟全国粮票似的”了。忽然就有人问他:“乐天儿,跟你同学三年了我怎么没见你近过女色啊?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这帮人当着刘海波跟当着自己亲哥似的,什么都敢说。刘海波但凡是有点儿严师的样儿,也不至于啊。

  宋乐天端着一杯酒站起来了,“大家静一静啊,我宣布一件事儿。”说着他清了清嗓子,“以后啊,但凡是比我小的,叫大嫂;比我大的,叫弟妹。就是她了。”他一把把我拽起来,我还没站稳当一只铁手就箍在我的腰上,“我先干为敬。”“咕咚咕咚”一杯酒下去,一屋子人没一个有动静的,连我都被他吓傻了。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吧,猴子一顿杯子蹦了起来:“我操,你小子手脚够快的。妈的,痛快,来来,大家伙儿干杯!比翼双飞上北京了啊!”猴子是五班班长,一声令下,本来愣神儿的大伙儿全都沸腾了,本来同学聚会散伙饭,弄得跟我和宋乐天结婚似的。我一直对那次的事情耿耿于怀,怪宋乐天让我和他一起做了被人取笑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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