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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第三十八节

  我是在瘟疫中长大的,毒素滋养着我。十七年,我遇到过多少场瘟疫,你能想像。瘟疫是我的年轮,当我的生命像陀螺那么飞旋,它们就是我奇丽绚烂的花纹。

  每一次群体的恐慌,天然的、人为的,我都称它们作瘟疫。随手抓来的都是瘟疫。

  我遇到一九九零、九六、九七的巨大洪水,我在床上玩耍,它涨到了床沿,整个床快要浮起来。洪流把 屋顶一张一张揭走了,连梨水河好几个水塔也被折断了。生死不详、下落不明的猪、狗、家具顺流而下,我在水中踩到了蛇,可是它比我还惊恐,忘记了咬死我。

  我见过死尸,腋窝里卷满了草,苍白浮肿的肌肤吹弹可破,像是穿了一件蓑衣,蓑衣是他的寿衣。他在我不远的水边荡着,人们拿一些绳索套住他,把他朝岸上拽。

  洪水过后遗留下来的是霍乱、鼠疫。我父亲的一个知青同学,追赶一只老鼠,隔了一米远,连夜发烧死 了。血吸虫,还有一个饶舌的名字,勾端螺旋体。传说一个村庄的人为此被焚烧,一定不是虚构,你可以看 看那一年出生的婴儿,她们的母亲迫不得已服用了四环素,你可以看见那一年的孩子张开嘴巴,发出蓝绿色荧光的牙齿。

  我见过的火灾,楼房上的火光串通了晚霞,点燃了天空。巨型的化妆品广告牌烧去了一半,留下一张谁 残妆的脸。空气里弥散着人肉烧焦之后的油腻和香。很多人从楼顶上绝望地把婴儿投下来。摔死总比烧死好 ,长痛不如短痛。我看见有的人烧得只剩下一只心脏、一只脚掌。整个身体烧得只有一张脸那么大。

  我看见过大型的群架,在大学校园里。我和围身在其中,他的朋友是主打。

  今年的端午节他们鬼混在一起。我外祖母就是端午节出生的,她叫胡端午。

  我看不起这些人,他们身上连一枚像样子的扣子都没有,他们应该去当搬运工,他们背后肯定有个穷得惨不忍睹的家。他们对这种流氓生涯充满向往和恐慌,他们真犯贱。

  杨装腔作势极了,他无非是料定他手下会接应他,万一我是他的手下,我偏要煽风点火,使他失算了,看他怎么收场。那他也肯定早把我收拾了。

  我父亲曾经告诉我,男人其实是能够互相忍让、和平相处的,只要附近没有女人,万一有女人出没。不能责怪围,要不是他留级,他根本看不起这些人。

  有一个叫杨的人,退伍回来,在学校里进修,气焰嚣张得不得了。为了庆祝节日他们开始互相灌酒,一 个人是另一桌上的,自己带了一瓶酒过来敬酒,被灌倒在地上,三两手抬他在沙发上。

  我在收拾沙发的时候看到一个现代文学的笔记本,还有一个账本、一把算盘。我猜想老板有个孩子跟我 同龄、同系。醉酒的那个人两手在空中乱舞,围给他塞了一个沙发上的小孩子的书包。他抓住了书包,也就安然地睡着了

  还有一个人,头上缠满了纱布,这副样子了还是要赶来喝酒。他自己解释是昨天晚上上厕所摔的,奇怪,到底是用哪个头去上厕所的。

  他们打了半天牌,围和对面跟他一伙的熊赢了几包香烟。他们俩的对手是两个大一的,其中一个衬衣老 是解开一片,这一片给太阳晒黑了,衬衣脱下来以后,竖着黑白相间几道杠。

  结果被警察抓走的就是他,他大概是打牌受了围和熊的欺压,想争回点面子,我想他放回来以后肯定身价倍增。那么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吃到中途,没有酒了,他们吆喝老板娘,老板娘担心他们给不起钱,有些不情愿拿酒。杨拿起一块西瓜 皮砸在老板娘的腰上,老板娘哇哇大叫,扫掉了桌上的几只盘子。那个醉酒的人突然又爬起来,吓死人,他的拖鞋穿反了,我怕他踩到碎渣。我指导他穿拖鞋。

  杨和别人抢厕所又再次发生冲突,他拿出了两把刀,喊打喊杀。一把是从老板的砧板上拿来的,粘着几 颗黄瓜籽。还有一把是自备的,雕龙刻凤的,长满了红锈,大概很久没有拿出来过了,这个拿来砍人,不得破伤风才怪。

  围一直赶我走,借口支走我,他说你怎么不跟你老乡一起过端午节。我伶牙俐齿,跟老乡干什么,跟老公才有意思。知道他是心疼我,怕这些人酒后对我乱来。

  他们开始用方言说下流话,拿我取笑,我装做听不懂,默默地吃,真怕惹上了什么传染病。想到杨是当 兵回来的,部队里是要定期体检的,其余的都是大学生,开学来也是体检过的,又稍微放下心,多吃了几口。

  终于围有了借口,叫我拿着刀子先走,刀这么长,我一个穿短裙的女孩子,怎么藏。

  我把刀拿在手里,还必须举着,手一垂,刀就拖到了地上。我把刀放在公共厕所门口的凳子上,守门的 阿姨不让,我只好拿起继续往前走。我不放心围,顺势坐在马路边上等他,坐得太低了,两条腿太曲折了, 显得好长好长,我觉得它们像藕那么漂亮。我把刀子在路面上划来划去,看能不能磨出闪电火花。

  我喝了八杯酒,有啤酒也有白酒。是替他喝的。开始不敢替他喝,怕他认为我太放浪。

  后来他被人灌得不行了,发起我的牢骚来,说什么找个女朋友不能帮他喝酒,算什么女朋友。我才替他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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