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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和这些异曲同工。凶手却逍遥法外。

  葬礼当天来的人不多,因为他们家向来跟人没什么交情。我外祖母也来了,碰见死人,我无知的外祖母不停缠着我,对我说,我们的性命都是无常索取走的。

  然后给我分析给我指,今天来的人里面,哪些有无常的嫌疑和迹象。

  无常遍布我们周围。通常是那些无精打采的瘦高个。我看到的要么是无精打采的胖子,要么是无精打采的矮子。两个特征怎么也不肯统一。

  有个老人,已经瘫痪了,根本不能移动一下,家里人给他弄的盐水瓶子暖脚,走到屋外只听见盐水瓶子 落地的声音,赶进来一看,老人已经掉气了,用来覆盖呕吐物的藕煤灰上,留有几个蹄印。无常已经来过了。轻易拿走了老人的命。

  无常喜欢在公共场合里打盹儿,因为他物色了人,要去索命去了。趁他睡着了,把他的鞋子拿走一只, 或者把他的鞋子里倒一小杯白酒,或者把一只鞋子鞋面朝下放着,他找不着来时的路,成了游魂。

  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法则,一个人的死期和另一个人的生辰重合,无常也就偷个闲,不插手了,这个人就可以逃开轮回来投胎。

  我出生的时候,几乎是同一时刻,医院里死了一个得痨病的癞子。我生下来以后感染上风寒,不停地咳 嗽,到了一岁营养不良,不长头发,全家人都为此丧气,以为我真的是那个痨病癞子投胎的。如果这是真的,我也够没脸见人的啦。

  我开始不断查阅资料,看有没有哪个大作家死于一九八六年一月二十三日凌晨一点整。

  无常也怕活人,那种眉毛浓密的人,火焰高,无常体温低,会熔化,近不得他的身。

  比如堂表的外祖父,火焰就很高。

  有一天,他去医院探望病人,一屋子要死不活的重病人,家里人也舍不得出大价钱治,在医院里哼哼唧唧的,医生都厌恶死了。

  等他一来,眼看着病人们气色好多了,他们跟他聊天,有的还哼起了小曲。

  医生把他叫出来,叫他快走,别坏无常的好事。

  他赌气走了,一走,一病房的人纷纷怏下去,接二连三死光了。

  可是他自己的命到底是谁索取的。

  他到水库里炸鱼,炸药扔进去了大半天不响,他以为熄灭了,走上去看,突然爆炸了。肉体被炸成了碎 片和粉末,飘散在水库里,孝敬了鱼,尸也没收回来。大约是生前鱼炸多了、吃多了,结了孽,鱼到水鬼阎王那里投了诉,提出来要吃他。

  他们喊我们家去帮忙料理丧事,是我接的电话,我一点剧烈的反应都没有,就像通知一个房客听电话一样通知我父亲。

  我父亲接完电话,也是随便说了几句,又继续打他的麻将,到晚上才准备出门。

  我想不起有哪个人的死值得我们奔走相告,引起我们悲痛欲绝。没有过这个人。我只是有些感伤,人太脆弱了,一句话都不说,说死就死,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头也不回。

  这一家人什么本事也没有,但是早早练就了六情不认、血淡于水、甚至比尿都不如的本领。血有那么腥,尿也是有那么点腥气的。

  第三十一节

  我的表兄极不情愿,因为他弟弟长得比他象样子,比他有女朋友。他的自尊再度受挫。

  为了认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邻里传出了一些丑话,寡妇门前是非多,好多人都说我姑母是另有图谋。

  我祖母气得直替女儿争辩,人家孤儿寡妇多个清尸人不好啊,你们还要糟践她。

  不过这也是报应,不必同情她。你看看她,平日里怎么糟践别人。

  她不只把自己儿子的丑事泄露给人听,而且最喜欢散播左邻右舍的丑闻,谁家里进了强盗、谁家里杀人 放火、谁偷人、谁又在她手下治病,都讲得有名有姓,头头是道。听得你面红耳赤,真该把她拖出去掌嘴,真该把她关起来。

  她在一家皮肤病防治中心治疗麻风病和性病。我母亲叫我到她单位上喊她来吃饭,我去她的办公室要上 楼,连扶手也不敢摸,怕感染病。她的办公室里挂着用爱滋病人和麻风病人的图片制作成的挂历和宣传画。 画上的人们体无完肤,身上有手掌大的一块一块的白斑,指头都一个一个烂掉了。

  麻风在这个城里,解放前有过,现在早绝迹了,剩下一座麻风山成了蔬菜瓜果产地,供应市民。我对这麻风两个字怀恨在心。

  高中时候,有个数学老师极为鄙视穷人,特别针对我。他自己也不见得多么有钱、多么有出息。他每天去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上到幼儿园接女儿,下到菜市场买菜。

  自己都是狗,还咬狗,完全是一只老疯公狗。

  他多次在我面前轻蔑地表示如果不是教委规定,一十一中才不会到生源低劣的末流中学去矮子中间拔高子。

  他说穷人出娇子。

  他说真要严谨考风考纪,以外校学生的智商怎么可能比一十一中本校的学生还考得好。

  他甚至明确地说你的中考成绩是翻书得来的。

  他的口气好像是一十一中的校长。

  我参加了一些学校的活动他就暗示我的风骚。我挺知趣,放弃参加这些活动,他就说有的学生就是闷骚,在班上骚得很,却不敢骚到学校里去,狗肉上不得正席。

  我从来没有受到这种刁蛮,让我进退两难,简直就是种族歧视,倡导者是一位何德何能的高中老师。我 的三年高中,我觉得我就是一条被人踢来踹去的小母狗。我自认为是个非常警惕和本分的人,别人提到我, 都会说真是个柔弱和忍让的姑娘。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什么事招惹了他、得罪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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