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花园记(3)_李红豪

三

　　报到当天两室友初次见面，整理完寝室后一起到教室报到。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教学楼下。教学楼服务老师，寝室楼服务学生，两者自然就有明显差距。两人跑进教室，同学们都已就座，放眼望去教室里恰剩两个空位。

　　陆谦还没坐稳便立刻露出了男生的本能——不管何时何地都会用他们高效率的眼睛发射出覆盖面极广的眼光来搜索美女。不爱看美女的男生绝对不是真正的男生。喜欢看美女是正常的精神需求，此事不关道德品质半点干系。男生们有一个共同的成长规律——小学时什么都不懂，就立志做学生；到了初中有抱负了，就常常大谈人生；到了高中发现人生这东西太虚无缥缈，就变得现实很多，于是都开始追求女生了。到大学后，那才是彻彻底底开始追求“生”了，所以大学里这类人有一个专称，叫“研究生”。且这种萌动乃青春期特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也好为今后打下坚实的基础。

　　陆谦扫视良久后还是决定趴下去睡觉。头呈弧线下垂之际，余光瞥见同桌正紧锁眉头忙得不可开交。陆谦转头看去，原来那同学左手压着某高深教辅书，书上除了汉字其他什么字母都有，右手在草稿纸上健笔如飞。陆谦放眼全班，唯独他一人手上有笔。陆谦心里感叹居然还有这么嗜学如命的人，连报到这种时候都不放过。陆谦再抬头看他的外貌，又是一阵惊诧——林语堂先生也不懂这个问题——在世界各国，怪人、狂想家、精神分裂者总是相信邋遢脏乱才是天才的标志，最能使自己获得千秋万岁名的方法就是拒绝正人君子般的装束，肮脏污秽表示轻视物质环境，从而精神崇高。

　　陆谦感叹之际，班主任破门而入，大步流星踏上讲台。大家对那老师都拭耳以待。

　　“同学们，欢迎你们来我们学校读书，尤其是来我班上读书。”这老师一口纯正武汉话。现在的老师上课讲且仅讲三种话：英国话，普通话，四不像的话，所以能听见一口标准的方言实属难得。

　　那老师继续道：“我咧，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我的名字可能有些同学已经知道了……”话音未落，下面一片笑声。只见班主任拈起粉笔转过身去，在黑板中央写下了三个大字，陆谦大笑，原来班主任名叫“董经济。”

　　董哥解释道：“俗话说‘名如其人，’我咧，不一样，我董经济不懂经济，什么这经济那经济的我真的一点都不懂，我就知道一个东西，货币，俗称钱。”这老师比他教的数学公式还实在，“不过咧，还好，我跟琼瑶梅兰芳他们不是一家的，要不然我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大家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唉，告诉你们，我是53年出生的，今年54岁多了。53年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大家晓不晓得？唉，对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实行，那是发展国民经济的。你们看我这个名字起得多有时代特征啊！”董哥越说越自豪，“其实咧，我只是时代的宠儿之一，告诉你们，五年计划实行的同时，柳州铁路局也成立了，而且那个时候我们国家都在高呼要把那些资本主义发达国家比下去，所以隔壁那个班，十四班的班主任，跟我一样大，叫什么你们晓不晓得？叫‘柳赶英。’1953年杜鲁门说他们美国已经研制出氢弹了，结果隔壁的隔壁——十五班班主任他爸妈听到这话心里就不舒服了，你们知道他爸妈给他儿子起名叫什么？叫“杜超美。”

　　董经济稍作调整后，继续回顾历史：“1953年啊，还有一件大事,你们晓不晓得？——哦，不对，是两件大事，你们都不晓得啊？那我告诉你们。”此时全场鸦雀无声，屏住呼吸洗耳恭听。

　　“一件大事就是，斯大林去世了；另一件大事就是，我出生了。”此话一出班上还剩一个人没有大笑，原因是那个人刚才笑得太猛现在实在笑不出来了。

　　“这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时代的开始。告诉大家，我要是国家主席，那搞不好布什现在就归我管。”董经济讲话气势磅礴，“只可惜，我没有当上，沦落到来教书，我高中一毕业就来楚天一中教书，那个时候正值文化大革命，粉碎了我当主席的理想，我很不甘心。不过要注意，”他强调道，“是理想，而不是梦想。”董哥“如果不是我配不上这个时代，那就是这个时代配不上我”的悲观主义新境界，距叔本华已经不远。

　　这老师意犹未尽，带着武汉话继续滔滔不绝：“我估计学校是专门安排我们三个老师在一层楼里教书。今年有个六十岁的老师退休了，所以我们三个就是资历最老的老师了。我们三个中间又是我年纪最大，所以现在这个学校最老的就是我了。我们三个人的名字非常雷同，真的是纯属巧合，我刚讲的一句假话都冇得，我们三个出生的时候，我们三家互相都不认得。结果咧，我们还都在一个学校教书。缘分啊！”

　　董经济大谈完历史终于转入现实：“我这个人咧，教了四十年的书，一直说的是武汉话，从来不说普通话，因为我不会说普通话，大家过一阵子应该都会适应的。今年分班的时候，每个班主任带哪个班都是抓阄决定，他们叫我抓，我说我不抓，你们抓，抓完剩下的那个就是我的，而且剩下的那个肯定是13班。他们抓完后打开看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我的不用看，肯定是13班，他们都不信，结果他们所有的老师看了自己的条子，都冇看到13班。我就看着他们笑，他们不信，他们说是不是少写了13班，就把那个条子打开，一看真的是13班。从头到尾那些条子我一下都冇得摸，我就知道肯定是13班。缘分啊，同学们！我上一届带的也是13班，结果那个班，创造了楚天一中历史上最高的升学率，只有一个学生离重点线差两分，其他的都过了。最让我不敢相信的是，当时我们班上的第十名，全省二百五。”大家狂笑不止。“这个我没必要骗你们，绝对是真实的成绩。后来他们学生要我请他们吃饭，我说冇得问题，不过你们更应该请我吃饭。后来他们真的每个人请我吃了顿饭，再有人请我都不好意思去了，因为那些高档酒店的老板都认得我了。”

　　董经济侃侃许多后，终于讲到学习问题。“你们咧，可以说初中的时候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最有实力的学生，能进入楚天一中肯定都是中考的时候取得了相当优异的成绩。我希望大家来到了楚天一中，都能继续发扬初中那种爱学习爱拼搏、坚持不懈的精神，因为高中三年的学习，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也是非常非常难得的，过了这三年你人生中再没有这三年，这三年你学的怎么样直接影响到你今后的人生是什么样，可以说，你在高中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你今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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