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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以往,我定会被西米露那句“放学后带你去一个地方”弄得心痒痒。可今天,我只思考一个问题,放学时候,我和苏长信会同路吧?该说什么呢?同时,我为今天穿的大红色毛衣懊悔不已,我为什么要穿这么俗气的衣服,我应该穿鹅黄色的,背上绣着三只熊的薄呢外套!那三只熊啊,还举着红黄蓝三色的桃心形气球!

  当然,我的预见性不强,目光也很短浅,我仅仅想到“一起回家”就打住了。我根本不会想到,就是这个像杏子一样的少年,在很多年以后,带我去看了人生中的第一场电影,吃了人生中的第一次KFC,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飞机,还第一次地,让我依偎在男人的怀里。如果我能预见,我定会精心准备一个令他毕生难忘的华丽的出场式。

  那天我没能和他同行回家。我被西米露拉去了镇子外的小河滩。

  小河滩是一条小溪,枯水的季节,只有溪中央还有涓涓细流,而两旁,都露出铺满石头的河床。岸边是一丛丛的夹竹桃,它们会在夏天开出有毒的花,而夹竹桃旁,就是那座老水车和水车屋。

  老水车已经停止了转动,一条生锈的铁轨,延升到远方。

  我问西米露,来这里看什么?

  她抓起我的手,顺着手的方向,我看到溪中央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男孩。他侧着身子,抱着一把吉他,他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样子看不真切。但他这个姿势,让我心里一惊,我在哪里见过?是了,我家的相册里,有一张老照片,我爸的青年时代,曾经也是这样的文艺和做作。

  西米露拉起我,悄悄地走近。我们在离他几米远的一块大石头后停了下来,我仍看不清他的脸,却听见他在唱: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

  森林它一丛丛

  我看不到他的行踪

  只听到那南屏钟

  南屏晚钟随风飘送

  它好象是敲呀敲在我心坎中

  南屏晚钟随风飘送

  它好像象是催呀催醒我相思梦

  他的声音干净清澈,吉他声流畅舒缓,我们蹲在石头后面一直听一直听,直听到我忽然产生错觉,有一场细雨,在黄昏落下,轻轻敲打我的窗棂。

  我拉起西米露,走吧。

  回去的路上,西米露说,他是一个流浪歌手,沿着铁轨走来的,停留几天,又会走。又走了几步,她侧过头来看我,说,糖果,我喜欢他,我要跟他走。

  西米露没跟他走成,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溪水涨了起来,溪中间的大石头上,只有几个戏水的孩子。那个长头发的流浪歌手,不知所踪。只有在西米露的日记里,他还在弹着吉他,唱着歌谣。

  我人生中的另一颗子弹,在苏长信到来后的第18天,飞速而至。

  我们有本教科书,价值3块5,纸张粗糙,内容简陋,图画模糊,叫做《生理卫生》。这时还不时兴性教育这种说法,老师上到生理现象的章节,就叫大家自习。

  而这一节的焦点,就在封二的某副图上,图名曰:精子与卵子的结合。那副图分辨率很低,看起来只像是两朵形状不规则的云在接头。我很疑惑,那一朵云是精子?哪一朵云是卵子?少年们翻到这幅图,个个都很兴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貌似通晓其中真理。姑娘们则正襟危坐,拿起英语书轻声诵读。

  而我身边的姑娘们,包括西米露,都在每个月的某几天,行动轻微,少言寡语,上厕所也神神秘秘的。因为她们都来例假了,她们亲切地喊它,“好朋友”。

  我没能给苏长信一个华丽的出场式,可我的“好朋友”替我弥补了这个遗憾。

  那天我穿着小熊外套,白色裤子,很是神清气爽意气风发。课间操的时候,我还和苏长信站到一排,他还问我,你看过《牛虻》吗?我茫然地摇摇头。

  他说,我刚看完,很感人,明天带给你看啊。

  我心里激动得,趁做跳跃运动的时候,一蹦老高。

  可是在下午放学前,我就感到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我坐在凳子上不敢动弹,心里惴惴不安。等放学后,所有人都走完了,我才站起来,亡命一般奔向厕所。

  白色的裤子上,已经有红红的一片。我几乎要哭了。怎么办?是要去住校生宿舍找同学吗?可这样一来,我得穿过操场,路过教师宿舍,肯定会被人看到!用书包遮挡着屁股像鸭子一样慢慢蹭回去吗?可我还在不停流血。

  我蹲在昏暗的厕所里,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恐惧。

  我只好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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