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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水仙已乘鲤鱼去35(2)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没有狠狠地闹,把力气那么凭空耗尽。璟努力做出有精神的样子。

  你是她的朋友?

  我说了,我不是。只是同学而已。璟很抗拒用“朋友”二字来形容她和林妙仪的关系,如果这个也算友谊,简直是对于她和优弥之间感情的亵渎。

  啊,对不起。

  他们两个人忽然都陷入沉默,各自想着不同的事情。璟觉得自己应该走了。于是她说:我要走了,已经太打搅你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和林妙仪是什么关系呢?男人一直看着璟站起来,走到门边,才好奇地问道。

  我猜测过有几种可能,朋友、亲人、男友、追求者,或者不是特别熟悉,无论哪种,对于我都没什么分别。我又不是古代的暴君,再恨一个人也不会诛九族吧?何况你还给我过生日,送给我第一块手表。璟笑着对他说——她心中暗暗吃惊,她发现自己与一个陌生人交谈反而能够这样自然,大抵因为不需要彼此承担什么,聚散一场,面对一个可爱的好心人,多说几句亦是应该的。

  你的猜测很正确,但是你忽略了划分角色不止一个角度。我也许真的对于你和她之间的事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男人缓缓地说,狡黠地笑笑。

  璟愣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这个男人。

  水仙已乘鲤鱼去36

  很久以后,当璟回头再去想,她变得非常疑惑。她搞不清哪件事情是因,哪件事情是果。她甚至怀疑,也许从出版商找她出书,她努力地完成这本书,而书稿偏巧被林妙仪窃走了,而她明知道毫无意义还是跑去林妙仪家,而那天又恰好是林妙仪的庆功会……这一件件事都像是铺垫,并且它们都不是重点——是的,她痛失了自己的小说,这也不是重点,而重点是她被领到了这个男人的面前,这个男人便是沉和。

  沉和与八年前的样子相差很多,至少头发剪短了,那时他是长发,一副漫不经心的艺术青年的模样。而现在他变得很清朗,略胖了一点,反而削弱了二十几岁时他尖锐、偏执的性格,显得和气了许多。璟忘记了用运动的观点来看问题,因为除却小卓是与她天天面对、最熟悉的人之外,其他的人都没有在璟的生活中长久驻足。每个人都来了又走了,来不及等到璟感叹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但璟知道眼前的人是沉和的那一瞬间,非常想念陆逸寒。陆逸寒离开已经很久了,但身体里还是有很大的一个填不平的洞穴,她一直以来都像是缺少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勉为其难地活着。她常常想,陆叔叔既已不在,一切就都不重要了。这好像成了她逃避、宽恕自己的理由。

  然而在对于陆逸寒的缅怀之外,璟还有几分安慰。因为沉和正是林妙仪的《 笑靥如花 》的编辑,而他说,他是的确因着喜欢这本书而编的。

  “颇有几分当年少女丛微的伶俐。”沉和这样评价。虽然书稿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可是有了这两句话,璟亦很满足了。她对沉和说了声谢谢。

  谢我做什么?我也被骗了呢,还帮她出版了这本剽窃的作品。

  不,你喜欢这作品的感情是真的,不管它落在谁那儿,都会被你捡出来。这就够了。

  沉和有点心酸地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女孩,她很懂事,亦在真心对待写作。原来她是陆一璟。假若璟不说,他肯定不认得她了。八年前璟是一个稚气的小胖女孩,好像很爱问问题,沉和努力地想,但是的确已经记不清了。陆逸寒的葬礼举行时,他恰好在广西和越南边境旅行,因此未能参加。他赶回来的时候,只是听说陆逸寒已经死去,他也曾路经桃李街3号,心中暗暗感慨一番。他当然不知道这家庭内部的种种矛盾,自然也不会知道陆逸寒的遗孤过着怎样辛苦的生活。

  璟与沉和“相认”之后,一直很沉默。沉和问璟:你在想什么?

  璟说:我忽然想起八年前你来我家,你和我爸爸坐在客厅里,你们都不怎么爱说话,不过不说也不会觉得气氛很尴尬。我觉得很有趣啊,就看看你,再看看他。我觉得你们其实很有默契很欣赏彼此。但是你们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们后来说了什么?男人含着笑意问。

  你说起了你的旅行。你去西藏来着。

  你记性真好,我已经不太记得了。男人诚实地说,又饶有兴趣地询问:还有呢?

  你还说要带我去旅行呢,等我长大了。璟说,这一刻的天真好像真的回到了八年前。

  啊,是吗?我还说过这个?男人呵呵呵地笑起来。

  是啊,历历在目啊。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璟和沉和以当年沉和与陆逸寒交谈的缓慢速度聊了一个多钟头。璟体会到了那时沉和与陆逸寒之间那种梗滞的存在。因为他们之间有个丛微。如果把丛微的话题提上来说,陆逸寒便应该很自然地说到丛微和自己的往事,可是他对此显然有些抗拒。沉和很尊重并且理解,于是亦不提起。所以,他们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若是因为其他原因认识,却可能无所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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