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色烟花(33)_黄荣

三十三

　　圈圈大怒，奋力一扔，钻戒顿时飞出地平线外。我就说过此人极具铅球运动的潜力。若干秒后，此人冷静下来，可能意识到跟谁斗气也别跟钱斗气，于是慌忙跑过去把那钻戒捡了回来，吹了又吹，抹了又抹，心疼不止。

　　稍晚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王富贵的礼物也不简单，他将一枚钻戒放进了正中央那朵玫瑰里面，并在玫瑰的花瓣上做了个记号。至于老兵残忍的手段是如何被我姐破解的，我想至少应该不会是那条金鱼自己把钻戒给排泄出来的吧。唯一能将我此刻对她的敬意表达充分的一句话是：高，实在是高。

　　老兵和王富贵之间的君子之约如期而至。结果与会双方当天大打出手，并且周围挤满观众，无人劝架，由于双方势均力敌，最终比翼双飞为医院做了贡献，大家各躺半月。

　　住院期间，我买了几只梨去看望老兵，问他：怎么就打起来了？

　　老兵说：开始我俩还谈得好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想啊，可能是触及到了敏感话题，话越说越不投机，结果就打起来了。

　　我看他被绑得跟木乃伊似的，又问：怎么伤成这样？

　　老兵骂道：妈的，当时打的时候，看的人太多了，我想肯定会有人站出来劝架，然后我就适可而止。结果打了半天，没一个。你也知道我这性格，看的人太多了，打得我们都不好意思停手，于是就成这样了。

　　之后老兵又一连说了几次“妈的”和“看的人太多了”。由此我明白，老兵并不怨恨王富贵，怨恨的是周围袖手旁观的群众。

　　然后有人去采访过王富贵，那边表达的意思与这边基本一致。

　　男人之间打架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有仇恨，也许恰好相反体现了他们的铁哥们儿关系。铁是打出来的，铁哥们儿也是。

　　但无论如何，我心想事成，架总归是打了。虽然两人对彼此的情敌关系，和两人打架的起因一样，不得而知。

　　老兵光荣出院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上一帮游手好闲的家伙踢球，据说是为了找回青春的感觉。我纳闷的是，老兵居然和以前的朋友还有联系。这让我想起若干年前，我愚蠢的希望将一份友情延续，主要是我还有一盒磁带这厮拿了没还，于是拨了个电话：

　　“喂，请问老唐在吗？”

　　“我是。你是哪位？”

　　然后我报上名号。

　　“哦，让我想想……”那头安静了五秒，接着兴奋地说，“呀，是你啊！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

　　“没事我就挂了啊。拜拜。”

　　这个电话总共二十三秒。

　　我们的友情延续了二十三秒。所谓的友情就是这么个东西，那些声称“友情最伟大”、“朋友最可贵”之类的全都是帮脑子发育不良的家伙。这类家伙共同的特征是，虚伪恶心头脑简单感情空虚思想幼稚。

　　老兵短暂的足球生涯里，最值得名垂千古的是大二系里搞的一次足球比赛。我们队里一个后卫跟人打架躺医院半月，是役老兵得以初次首发。新娘子上轿头一回，难免紧张激动。最关键的是，场外观众可观甚众，老兵期待自己的首发处女秀能跟处女一样，一炮走红，从此开始其灿烂辉煌的职业生涯。

　　然而开场仅三分钟，老兵在后场得球，立功心切的他闷头狂带，突发神勇晃过我方几名后卫，面对门将，冷静施射，球直窜死角。老兵进球后显得无比兴奋，脱掉球衣狂奔操场几圈下来，才猛然发现球进的是自家大门。我们班那些前来加油的足球白痴还在欢呼雀跃，其中那段时间一直暗恋老兵的一个眼镜女生兴奋得羊痫风发作。

　　1∶0。我方落后。

　　我们对此愚蠢的行为表示出最大的谅解，并安慰当事人节哀顺变。谁料，噩梦才刚刚开始。

　　接着一次对方门将开出球门球，球刚好落到中圈附近，在此守候的老兵不等球落地，一脚解围，结果球在空中飞出一道极其优美的弧线，反方向飞过我方整个半场，吊过我方措手不及的门将，一记漂亮的落叶球钻进网窝。这时连对手在内的全体人员目瞪口呆，纷纷揣摩如此精彩绝伦的进球真是百年一见，今有幸成为现场观赏者的一员，亲眼目睹到伟大奇迹的诞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中场休息时，我们队倒霉的守门员把手套往地上一摔，忿忿地说：“妈的这球没法踢了！家贼难防啊！”然后潇洒地离去。我们一致认为这哥们太周润发了。没想这家伙走到半路，又打道回来，以为我们会出言挽留，还故意咳嗽了几声，并把动作放慢，等了半天见我们毫无反应，于是迅速捡起手套，灰溜溜地跑了。

　　走了一个废物，对我们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老兵则还在为他的那两个惊世骇俗的进球耿耿于怀，忖度着怎么也得将功赎罪，于是自告奋勇提出要出任门将，此时我们已经破罐破摔，就随他的便得了。老兵自信满满地说，要是当门将还进乌龙的话，那我老兵就从此挂靴。

　　结果被老兵不幸言中，下半时开场不久，对方一个脚法奇臭的家伙本想传中，不想没吃中部位，打了一个波音，球花了一圈麻将的时间才从空中姗姗降下，不料竟直冲球门飞去，老兵半蹲着以葵花朵朵向太阳的姿势睁大眼睛像看见UFO似的仰视来球，然后双目一闭，两手一接，没想接漏，皮球从他举起的手间穿过，不偏不倚在他脑袋顶上轻轻地弹了一下，声音清脆，接着顺势一个抛物线弹进了身后的球门。

　　这场比赛凭借老兵的超常发挥，我们以三球完败，惨遭淘汰。

　　事后老兵痛苦地回味起最后这粒匪夷所思的入球时，连用三个“邪门”，他说他当时看着球朝他落下来的时候，他脑子里浮现了天外飞仙的镜头。

　　完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乌龙帽子戏法之后，老兵心灰意冷，彻底告别足坛。

　　此番复出足坛，老兵感慨万千，大概意思是他老人家不在足坛多年，世界足球水平落后了不少。然后又安慰自己不要过于自责，机会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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