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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雨季到来,喧嚣了一夏的咚港渐渐进入旅游淡季。有游客从岭港去了越南和柬埔寨,游历归来再次探访思念人之屋,不禁念叨着那些老朋友都去了哪里。蔡满心说桃桃和何天纬都已经开学返校,访客大叫遗憾,又问:“那大厨呢?我很怀念他烤的蛋糕啊。”

  “他已经辞工了。”

  “怎么会?”访客惊讶,又恍然道,“是他对你表白被拒绝了,所以留不得吧?”

  蔡满心失笑,“你言情小说看多了。”

  “哈,你要相信我的洞察力啊。那时候他在操作间,你在门厅看书,他.总会停下来看你。那种眼神,有一种非常宠爱的味道。

  齐诩添置了许多烘焙用其,临行前还留下几本书籍。但蔡满心常常在细节上犯错,烤出来的蛋糕和饼干不是太软就是太硬。她索性清理出来,将各种模具束之高阁。游客稀少时,她便有更多的时间用在生态恢复的项目中。入秋之后,郑教授带了学生来岭港考察,决定和当地政府合作,在争取资助的同时开展科研。

  转眼到了江海的忌日。

  蔡满心带了花束和酒水去江海长眠的半山坡。

  这是雨季中难得的晴好天气,空中的乌云散尽,植物吸足了水分,蓬勃生长,层层叠叠的绿色在山坡上蔓延,似乎能一直纵深到远处蔚蓝的天海之间。墓碑旁的杂草己经有半人高,蔡满心将它们一一拔除,然后盘膝坐下。她随身带了吉他,抱在怀中,靠在琴颈上,仿佛依然离他很近。

  “来来我并不了解你,或许像你说的0.1%都没有。可是因为你,我的人生轨迹完全被改变了。或者说,我所经历的才算是我的人生轨迹,遇到你,不过是其中一个巧合。当你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们好像才都离不开彼此。我似乎是经历了深爱到伤害、分手到平复这一系列过程,但仔细想想,多数都是在你缺席的情况下。我真的曾经很喜欢你,喜欢到可以放弃我自己。然而当你不在的时候,我必须学会接受这个现实,就好像那么多相爱又分开的人,也要学会面对分手后孤单的口子。我学着不去想,如果你还在我身边,是否会和我一起弹琴唱歌;不去想是否你会带我出海捕鱼:不去想是否你会和我回北京,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喝白酒吃火锅……我己经努力不去想这些了,因为无论我怎么想,都无法改变事实。但……

  “你怨过老怪么?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可是,你可以不怨他么?我可以么?这对你,对我自己,对过去发生的所有一切,是不是一种否定和背叛呢?”

  凉风自海上来,带着让人安心的温润感觉,扬起覆在前额的发,露出鬓角留下的细微疤痕。

  回到泪岛,陆阿婆问她去了哪里。

  “去看一个老朋友。”

  “为什么老怪不陪你一起去啊?好久都没有看到他了。”

  “他有事情离开岭港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

  “老怪是个好孩子!……其实,阿梅是喜欢老怪的,她跟着阿海和老怪来终港的时候我就知道。”陆阿婆像窥破秘密的小孩子一样,附到她耳边轻声说,“不过,老怪喜欢的,是满心啊。”

  “阿婆……“

  “你也喜欢老怪么?”蔡满心摇头。

  “是不喜欢,还是不知道?”陆阿婆笑容慈祥,又带了些顽皮,“满心已经好多天没有让我讲阿海的故事了。”

  蔡满心站在思念人之屋的大厅里,闭上眼,似乎能闻到菠萝翻转蛋糕的甜香。他总是很耐心,好脾气地笑着,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他总在身边。他选择在伤日没有痊愈的时候离开,隔着百叶窗挥手告别,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这个人,是否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起往事,然而她清楚,她远不希望这是彼此最后的告别。

  蔡满心知道齐翊参加的志愿团体的名称,在他们的网站上,偶尔会有一两张集体照。齐翎的头发剃得更短,在北纬6度的热带国度,肌肤变得蒸黑,几乎要和身边的泰国小孩子一样了。所有人在明亮的阳光下咧着嘴大笑,影子在脚下缩成小小的一团。她不知道齐翊是否能上网查收邮件,但还是发了一封,只有短短一行字:“天气炎热,保重身体”。

  齐翊过了一周才一回信,说自己在攀牙府的任务结束,将继续向南,经甲米、董里、合艾、也拉等南部诸府前往马来西亚北部,并南下到新加坡,从那里飞回香港。如果一切顺利,一个月后或许会路过岭港。

  他没有提是否要见面,蔡满心也不知道将用怎样的开场白。

  雨季中,风声总是呜咽。

  翻滚的云层,也掩盖了暮春初夏时分的和风,然而天地间生机盎然,在暴雨的冲洗下,一切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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