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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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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火车从远方驶来的时候,余乐乐站在站台上,焦急而心慌地张望。 许宸在电话里并没有说自己在哪节车厢,她猜他是不希望她跑到站台上等——家乡的旧火车站是30年代德国人留下的,长长的站台让来来往往的旅客总是不由自主抱怨它的漫长与不便,她知道,他是不希望她跑那么远。 可是,她还是来了。她一大早就从学校跑出来,坐52路车,从城市南端的终点站师范学院坐到城市北端的终点站火车站。她买了站台票跑进来,孤零零地站在站台上等,心里却燃烧着幸福的小火苗。 她希望在第一时间看见他。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和许宸走到今天。 在16岁之前,她恨他,恨他怎么可以那么坏,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底,还满不在乎;17岁之前,她感激他,感激他善良地支持自己,鼓励自己,告诉自己永远不要把希望放弃;而18岁那年,自己对他,则变成淡淡的矛盾情绪——明知道在一起时的默契与愉快,却也终究隔着对他父亲的隐隐埋怨。 那时候,怎么可能相信彼此之间会有爱情? 对于爱情,她从来没有强求,所以整个高三暑假,当他们终于跨越那些命运加诸于自己身上的牢笼,手牵手在海边散步的时候,她的心里也不过就是淡淡的幸福情绪,觉得安宁,觉得有依靠。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当他去省城的医科大学上学后,她会无法扼制地想念他,想念到写日记的时候不知不觉通篇都是他的名字,想念到每个可以相聚的寒暑假都觉得太匆忙太短暂。 原来,一直以为自己是冷漠坚强的女孩子,到头来,还是不能免这个俗。 六月清晨还带有海风凉意的空气里,余乐乐张望着远方,脚尖几乎踮到麻木。 终于,终于,火车从远方驶近了,再近一点,听到了呼啸而过的轰隆声,很大的风卷过来,余乐乐伸出手压住自己的头发,焦急地扫视着从自己面前缓缓经过的列车,心里只是想:许宸你在哪儿? 想大声喊,让他听到,让他看见自己。可是看着在自己面前流淌而过的人群,余乐乐又张不开口了。她在站台上快步走,向每一个车窗里张望,可是人那么多,究竟哪一节车厢里有许宸? 眼前的人群渐渐变得稀疏,渐渐散了,余乐乐的心也一点点凉下去。 她有点茫然地站在站台上,看最后几个行人面向自己走过来,走向出站口,天色大亮了,可是许宸没有来。 一颗心沉下去,周身如西伯利亚寒流过境,迅速漫过冰冷。 余乐乐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肩上突然被人拍一下。 余乐乐心里猛地一震,迅速低下头转身,几乎把身后的人撞到一边。 她不敢抬头,从下往上偷偷看:皮鞋,长裤,浅色T恤上有淡淡细小的格子,他一只手里拎一个不大的包,另一只手空着,垂在身体一侧,她的脖子上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节奏,却只能低着头。 余乐乐还是不敢抬头,倒不是羞涩,而是如果让他看见自己快要急哭了,是不是很没面子? 她拼命眨眼,想要把眼泪挤回去。她觉得自己简直就不像自己了,这么多年,父亲过世、母亲改嫁、中考落榜,自己哭过几回? 可是偏偏每次掉眼泪,都要被这个人看到。 啊——她几乎要咆哮了: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 许宸笑了,他伸出手摸摸余乐乐的头发:“余乐乐,你干吗呢?” 余乐乐不说话,她越想不哭,眼泪就越想往下掉,这实在是太丢人了,她没有办法解释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真的是太丢人了! “乐乐?”许宸试探地叫一身,看眼前的女孩子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不动,有点担心了。他弯下腰,看见余乐乐在哭。 许宸吓了一大跳。 他急忙把包放到地上,扶住余乐乐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余乐乐终于抬起头,看见眼前的这个男生一脸担忧的表情,他的个子还是那么高,自己踮着脚才能够着他的鼻子。他的手那么大,透过自己的肩膀,将热量源源不断传进自己心里。 余乐乐想都没想,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力扑进男生怀里。许宸愣一下,伸出手搂住了怀里的女生。听见她的声音闷闷的:“我以为你骗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许宸松一口气,笑出来:“余乐乐你原来好像没这么爱哭啊!” 一句话说到余乐乐最郁闷的地方,余乐乐脸红了,埋下头,好像报复似地狠狠在男生衣服上擦脸。许宸感觉到了,笑着捏捏余乐乐的脸:“喂,这不是面巾纸。” 余乐乐死死抱住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她没法说自己的担心:最近总是梦见他,梦见他过得并不好。可是,从电话里,却又什么都听不出来。 许宸笑着皱皱眉头:“余乐乐你是不是天生神力啊?你这么大力气我都喘不过气了。喂,说你呢,松松手,我又不会飞掉。” 余乐乐不说话,还是紧紧攥住男生背后的衣服。许宸叹口气,伸出手揉女生的头:“余乐乐,你谋杀亲夫啊!” 余乐乐终于笑出来,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眸子深处却清爽澄净,透明若此。 许宸在她瞳孔中央,看见自己微笑的脸。 站台上没有行人,太阳升起来,在男女生身上照耀出好看的暖红色。六月的暑气渐渐升起来,空荡荡的站台上,他们站成好看的一幅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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